押宝红色——朝鲜投资轮盘赌

北方的“梦魇”

       2007年3月，总部设在中国东北辽宁省的西洋集团与神秘的朝鲜岭峰会社成立了一家4752万美元的合资企业。企业参与的项目是：朝鲜翁津铁矿的铁矿石开采厂，每年的生产目标为50万吨。西洋集团支付了3714万美元，相当于该项目实收资本的75％。这是迄今为止中国企业在朝鲜规模最大的投资，该国的官方名称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DPRK）。西洋集团负责工厂的建设、设备安装，并且派遣了100名工人。而岭峰会社提供土地，进行矿山勘探，并且将30年的管理权交给了西洋集团。

      朝鲜政府于2009年10月批准了这项合同，并且得到了人民常务委员会的保证，西洋集团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投资。然而，2011年9月，事情突然急转直下，朝鲜政府要求对合同进行16项变更。

      这些变更包括：收取铁粉销售额的4~10%作为原材料使用费；土地租赁费每年每平方米1欧元；工厂使用海水费用每立方米1欧元。当朝鲜政府完全禁止公司的销售，并且取消企业排污入海的权利后，这家合资企业将被迫关闭。

      西洋集团拒绝接受这样的要求。朝鲜政府随即进行了报复——于今年2月7日采取行动单方面解散公司。警方切断了工厂用水、用电和通讯网络。3月3日凌晨2点，20名武警在朝鲜公司官员的带领下冲进了西洋员工的宿舍，趁着夜深人静把这些正在熟睡的工人赶出了这个国家。此后不久，余下的10名西洋集团的官员则从新义州驱逐出境。

       西洋集团后来在网上公开将其进军朝鲜采矿业的举动称为“噩梦”。由于缺乏足够的处理纠纷的机制，该集团无法在朝鲜解决这个争端，因此它在中国申请了相关仲裁。目前还没有可行的解决方案，看起来也不太可能会有。

      欢迎来到投资朝鲜的世界。

尽管面临这种恐怖的故事以及不可靠的统计数据，成百上千家无畏的外国合资企业如今依然在朝鲜运作着。而朝鲜政府正在忙于吸引更多的企业。

     紧紧追随北京的脚步，朝鲜的“最高领导人”，已故领导人金正日的儿子金正恩正在采取措施来去除紧邻中国边境的两个国家特别经济区发展的障碍，这两个经济区分别是罗先经济贸易区以及黄金坪、威化岛经济区。

      虽然大多数经验丰富的观察家对此持有等待和观望的态度，倾向于悲观（或是现实？）。目前仍有迹象表明事情正在逐渐发生转变。今年年初，朝鲜新一届的领导层为经济特区起草了对投资者更为友好的法律，而已被冷落多年的基础设施项目也得到了改善。

      与此同时，西洋集团的崩溃和导弹发射的失败同样发生在今年早些时候。当愿望和现实之间发生强烈的的冲突时，我们仍然需要观察朝鲜是否能够改变自己的方式来获得投资者的信任，抑或政府新的活力仅仅是酒瓶装新酒而已。

通向罗先的道路

      总的来说，不是每家涉足朝鲜的公司都会拥有像西洋集团那样倒霉的结局。一些公司从始至终保持繁荣。虽然中国占朝鲜资本流入的很大一部分，来自俄罗斯、埃及、泰国、德国和其他国家的企业也在这个神秘的国家做生意。

     相比西洋集团进入朝鲜的命运多舛，埃及电信集团Orascom公司是最为突出的反面例证之一。埃及Orascom电信和朝鲜国有的韩国邮政和电信公司之间的合资电信服务供应商Koryolink目前拥有超过一百万的用户，他们中的许多人接入了朝鲜2009年完工的3G移动通信网络。

     说起在朝鲜比较成功的外商合资企业，朝鲜经济观察网站的编辑Curtis Melvin又提到了PyongSu合资公司，这是一家由香港制药公司与平壤制药公司成立的合资企业。

     在来自瑞士、经验老道的Felix Abt的指导下，PyongSu成为第一家满足去全球公认药品质量标准GMP的朝鲜企业，也是第一家在与海外企业竞标中获得合同的朝鲜制药公司。

     根据荷兰离岸咨询公司GPI咨询的创始人Paul Tjia编写的一份报告，朝鲜同样拥有一个不断发展的信息技术（IT）行业。其中有一些合资的IT公司，包括由一个德国企业家成立的Nosotek以及英国投资的Hana Electronics。

     朝鲜希望在这份名单中添加更多成功的故事。今年8月，金正恩的姑父和顾问张成泽带领了一支由50朝鲜官员组成的代表团到北京参加中朝共同开发和共同管理罗先经济贸易区和黄金坪、威化岛经济区联合指导委员会第三次会议。

     平壤有野心将前者打造成朝鲜先进制造业基地，而将后者的发展重点定位于IT、旅游、现代农业和服装。

     然而，基于过去屡次改革所取得的低迷成果，Melvin说：“我希望这些经济特区能够促进朝鲜和中国之间的贸易和投资，但我对此仍然持有怀疑的态度。”

     事实上，不久以前这些项目也只是白日梦而已。经历了一个缓慢的开始和一年多的建设后，中国到罗先的道路现在终于完成铺设。就在上个月（2012年8月），该特区举办了第二届罗先年度国际贸易博览会。

     根据专门研究朝鲜经济政策和商业发展的新加坡非政府组织Choson Exchange的一份针对朝鲜年轻人的报告显示，今年罗先贸易博览会的组织者声称，参展商的数量从2011年126家上升到了130。今年该博览会的外籍参展商数量也有轻微上扬，其中包括来自捷克、台湾和瑞典的展商。

    该报告称：“今年的博览会上出现了更多的零售交易。在拥有了去年的经历后，当地人清楚地意识到博览会一个无与伦比的购物机会，相当于在三天里拥有一个大的购物中心。”

     然而，朝鲜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正是它的邻居：那就是中国。今年上半年，中国与朝鲜之间的双边贸易额与去年同期相比增长24.7％，达到了31亿美元。

     然而，朝鲜最强的谈判筹码并不在于生产或贸易，而存在于地下。悉尼大学专门研究朝鲜的讲师Leonid Petrov在8月8日亚洲时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说，朝鲜可能拥有大约200种不同的矿物质，其中包括零星的稀土金属。

     根据韩国国家统计办公室估计，截至2008年，朝鲜丰富的矿产资源可能价值超过6万亿美元。仅2011年前9个月，朝鲜对中国的矿产资源出口达到842万吨，相比2010年的479万吨和2008年的248万吨增长显着。同时，中国与朝鲜之间的双边贸易在最近几年里也出现了飙升。

雾里看花：信心危机

     随着第二届罗先国际贸易博览会是一个进步的标志，但是它是一个艰苦的过程。Choson Exchange执行董事Andray Abrahamian写道：“‘蜜月期已经结束’。这是一名投资者对2012年罗先博览会的一个总结。这并不意味着投资者不再对罗先保有梦想，只是罗先与自己的蜜月已经结束了。”

    经过了一系列法律体系的改善以及从中国到罗先柏油路的铺设，Abrahamian继续说：“大量投资涌入这里的情况只是一种想象。经济特区的确获得了投资，但那是来自缺乏真正变革力量的中小型企业。”

    中国问题专家、“朝鲜：半岛的偏执，现代史”的作者Paul French补充说：“简单地将一片土地指定为特殊经济区是不够的。在有人投资前，你需要基础设施 - 电力、管道、服务、道路、运输环节和更多的东西。”

    在一份题为“网络、信托和贸易：中国－朝鲜融合的微观经济学”的研究报告中，作者Stephan Haggard, Jennifer Lee和Marcus Noland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接受调研的300家中国企业（大多数为小型私人企业）中，绝大部分的企业认为它们在朝鲜的投资经历是负面的。

    这份研究报告表示：“中国公司对朝鲜的政策环境拥有非常负面的看法，并且基本上是依靠绕过这些环境来赚钱，其中包括通过贿赂。大部分公司并不认为它们能够任何第三方来解决争端。”

    在朝鲜经营的企业的投诉主要围绕基础设施的缺乏，不一致的政策以及不足或根本不存在的争端解决机制。所有这一切都包含在Haggard, Noland 和Lee进行的这项研究中。

    担任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国际关系与太平洋研究学院朝鲜半岛－太平洋项目主任的Haggard在接受《境外投资》电子邮件采访时表示：“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诉)甚至高于腐败的法律环境。但是，这两方面的数字都很高。其他一些小事情——比如无法或很难使用手机——也是相当重要的。”

    谈到罗先经济特区，Noland在专注于朝鲜的博客“朝鲜：见证转型”上写道：“15年过去了，我们还在谈论铺路和修复铁路桥梁，这证明了朝鲜领导层在经济方面的不称职。”该博客是由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主办，Noland是该研究所的副所长和高级研究员。

     Noland继续说：“然而，真正的问题在于一旦高速公路和铁路建成后，政府是否会使用它们作为载体促进经济的发展，抑或它们只是收取车辆通行费的机制？”西洋集团广为流传的“噩梦”预示了后一种情况，这是教科书式的腐败案件。

    根据亚洲时报上Michael Rank的一篇文章，西洋集团向朝鲜官员提供了超过80万美元的“好处费”，提供笔记本电脑、悍马汽车和手机供其使用。该集团还透露，平壤的官员在中国商务出差期间的酒店账单达到了每人20万元以上。

    朝鲜的官员经常出入放荡狂热的派对，并且留下巨额账单，需要西洋集团支付。接着，那些腐败的干部要求获得消费的凭证，这样他们在回到平壤后就可以报销相同金额的费用。

    西洋集团的不法交易必须通过多层次的疏通。首先，岭峰会社臭名昭著的法定代表人李成奎签署了一份非法合同，其中规定西洋集团将在合资公司中拥有75％的股份。然而，当时朝鲜的法律将外国投资者的持股比例限制在70％。接着，李成奎伪造了一份文件，确认了投资的合法性，从而赢得了西洋集团的信任。在此过程中，他也利用职权疏通了各个政府机构。

     Haggard在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朝鲜博客中写道：“正是这种体制使得人们无法进行投资。很简单，这些事件的背后是赤裸裸的腐败以及与贪婪的人一起做生意的成本。”

     French 表示：“西洋集团的遭遇绝对是典型的。朝鲜的企业和官员对合同没有什么概念。”

回到基础

      自从去年12月政治权利从其父金正日转移到金正恩的手中，平壤似乎变得更愿意倾听投资者的生硬，尤其是来自中国的投资者。日本新闻网NHK报道，甚至有大约200名朝鲜官员来到中国，学习中国式的经济改革。

     此外，金正恩正在理清罗先经济贸易区以及黄金坪、威化岛经济区管治委员会的法规和组织结构。在为38north.org写的一篇文章中，Bradley Babson解释说，现行法律提供了更多的一致性，更清楚地界定了特区的发展方向。

    就罗先的法律而言，自从特区于1993年成立以来，该地区的法律已经先后被修改过六次。法律旨在促进其发展成一个服务中国和俄罗斯的港口。而黄金坪、威化岛的法律更倾向于将中国边境区域丹东与平壤和朝鲜的南部连接起来。

     Babson指出，新的法律能够为投资者提供额外的奖励和保护，并且与过去的指导方针有着显著的差异。新的法律允许一些不同业务模式的存在，而这些模式在朝鲜与韩国边界的开城工业区内是被禁止的。

    新经济特区法律所提供的奖励和保护包括50年的土地使用权和转让权、建设不动产的权利、使用不同货币的权利、优惠的税率和关税、以及争端解决机制，其中包括和解、调解、仲裁和法院。

    Choson Exchange的Abrahamian告诉《境外投资》：“罗先已经变得非常不同。”他强调了罗先投资法和基础设施的改善，以及它能够更好地融入吉林省的区域经济。他说：“黄金坪的最终结局很难预计，因为目前什么也没发生。”

     平壤显然希望获得投资生意。现在的问题是朝鲜的再次努力是否会吸引到新的外国投资者，该国普遍的腐败是否可以被法治和信任所取代。除非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朝鲜投资的前景可能仍然避免不了投机取巧和强买强卖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