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李刚”是对社会公平的公开叫板

主持人G高爽：河北的一位学生酒后在校园内飙车，将两名女生撞飞，导致一死一重伤。在被拦下后，他口出狂言，“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是李刚”。从10月16号起，这起河北大学撞车事件已经成为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我爸是李刚”也迅速成为了新的网络流行语。某网站的一些网友开始了一项“‘我爸是李刚’造句大赛”，一时间唐诗、宋词、流行歌曲乃至广告语，无一不被网友们改成“李刚版”。又是醉驾导致的命案，而且是发生在被人们视为净土的校园里，肇事者口出狂言“我爸是李刚”， 究竟是什么刺痛了人们的神经？是官二代的蛮横与狂傲？还是刺痛了人们对社会公平公正的向往？愈演愈烈的“我爸是李刚”造句大赛是娱乐恶搞，还是舆论监督？这起案件折射出了什么？今天的《热点透视》我们为您解析，直播室里我们请到了江苏刘万福律师事务所夏磊律师。夏律师，您好。

嘉宾X夏磊：主持人，您好！

G：我们先来看这起案件的经过，10月16号晚上9：40，河北大学新区易百超市门口，两名正在玩轮滑的女生被一辆汽车撞到，据目击者说当时车速很快，大约80~100码，被撞女生腾空特别高，而且这辆车撞人以后并没有减速，后轮从一名女生的身上碾过。撞到人后，肇事者竟然继续行进，在男生宿舍附近掉头原路返回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被保安和学生截住。下车后，肇事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歉意，竟然说：“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是李刚”。事后，警方确认：肇事者叫李启铭，又名李一帆，男，22岁，是河北传媒学院2008届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在保定市某单位实习，当晚到河北大学送女友的时候发生了这起事故，事故处理民警经过对李启铭采血检测，鉴定为醉酒驾驶。李启铭的恶劣行径引发网友的极大愤慨，并且迅速对其发动了人肉搜索，搜索的结果是李启铭的父亲确实是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李刚。夏律师，您怎么看这个事儿？

X：可以看出“官二代”之嚣张，这与其公安局长父亲教子无方有直接关系。肇事者李启铭已年满22岁，完全具备了承担法律责任能力，但是这位“官二代”身上，我们看不到一点正常人身上的起码的人性、看不到起码的对法律的尊重。在肇事者看来，大概只要“我爸是李刚”，任何法律规则都可以随便更改。路人的生命竟没有自己去接女朋友重要。如果平日里李刚能善待自己权力，约束儿子，又怎会在撞死人还不当回事？李启铭如此高调的姿态，绝非一朝一夕养成。也就是说，正因为此前借助父亲大名占尽了便宜，才会有“权力通吃”的心理状态，也才有紧急状态下喊出父亲大名的自然反应。作为领导干部，一位从事法律工作的刑事警察，李刚对儿子在法律上的无知以及官二代的“骄横狂妄”负有不可推卸的教育不周责任。“子不教父之过”是中国人传统的伦理逻辑。一位好父亲就应该教会孩子遵纪守法，尊重生命，勇于负责，作为官员的父亲还应教会孩子正确对待权力。很显然的是，身为领导干部的李刚并没有尽到责任，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没有做到领导干部的行为规范。

G：黑色轿车、官二代、撞人后仍轻松地去接女友、事后放言“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爸是李刚”、肇事男子李启铭的父亲确实是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事发地恰巧就在李刚副局长所辖的北市区……这些带有极强刺激意味的符号片段，掀起了一场网络风暴。这起事件迅速成为了舆论关注的热点。偌大的中国，天天都有交通事故发生，为什么这一起如此引人关注，相信大家都明白，不是醉驾也不是逃逸，而是那句“我爸是李刚”刺痛了人们的神经。“我爸是李刚”表面上反映出的是“官二代”的嚣张和公安局长教子的缺失，真正让人们愤怒的是什么？

X：之所以引起愤怒，就是肇事者在事故后那句“我爸是李刚”，以身份来回答责任的方式，是对社会公平的公开叫板。目前社会转型期，社会不公其中重要表现之一就是官民矛盾，官员因职务原因拥有普通人无法享有的大量的权利和便利，是极其明显的特权阶层。这句以父亲是官员来躲避责任的回答，赤裸裸地以特权做炫耀，刺痛了每个向往社会公平的普通人，所有的愤怒都是针对这种矛盾不被重视的和不能被疏导的现状。

G：事发以后，保定警方发布了案情通报，称肇事者李启铭系醉酒驾驶，案件定性为交通肇事逃逸案。目前，李启铭已经被刑事拘留。对于李启铭的身份背景问题，警方并没有明确回应，警方的新闻发言人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谁，只要触犯法律，将严格依法予以惩处。”目前，伤者陈某因为抢救无效不幸死亡。张某病情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保定市公安交警二大队已经成立了事故调查专案组，开展事故调查取证和责任追究工作。夏律师，目前警方定性的是交通肇事逃逸案，李启铭可能涉嫌什么罪名？交通肇事逃逸罪？还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可能面临什么样的刑罚？

X：醉酒后驾车，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已有案例，且符合法理。仅酒后驾车出现事故，原则上仍应按交通肇事罪处理，逃逸行为是加重处罚的情节，若因逃逸致使受害者不能被及时救治而死亡时，应按7年以上有期徒刑量刑。

G：尽管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晰，但是事件的后续处理遇到了难题。16号事发以后，曾经有网友在天涯论坛、百度贴吧等网络社区发帖，称河北大学要求所有的辅导员开班会“不许再念叨这个事，也不许在网上写这个事，不许转帖，记者来采访也不许说，更不许主动反映，组织活动。”多位学生向媒体记者私下表示被“禁口”，说他们一旦向记者透漏什么事情，学校知道后会做出处分的，也有媒体记者在微博上表示，难寻现场目击者。《新京报》19号报道，事故发生以后，河北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和校方多名老师都保持了沉默，许多目击者也被学生干部打招呼不要接受采访，否则“会有麻烦”。尽管后来河北大学新闻中心主任、新闻发言人王景明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否认了对学生下封口令。说这件事对学生触动很大，至今还有学生有后怕感，不愿意提及此事，但是仍然引发很大的质疑。很多网民猜测，导致目击者沉默，很可能是来自李启铭家庭背景的压力。夏律师，您怎么看？

X：沉默的直接原因有很多，比如肇事者的家庭背景甚至直接或间接施压，学校方避免牵涉到矛盾中，学生担心遭到不测等等。同样是沉默，意义却不同，学生可能是受到压力或明哲保身，但作为学校本是学生的依靠，有义务为学生利益挺身而出，事实却三缄其口，很不正常，这里肯定有利益的牵涉。还有，无论是压力也好，还是利益也好，一切都因为肇事者是李局长的儿子，而且这种沉默与网络上的愤怒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说明以李局长为代表的官员的声威在当地影响之巨。

G：有评论认为，“我校沉默”比“我爸李刚”更令人寒心。这场事件是否有人说谎，只能由时间去检验。如果学校拿撤销学生职务、找家长、不给学分甚至劝退来要胁，而且还随时可能有来自李家人的报复，谁敢作证？不站出来，有诸多考量，关键是，有没有足够好的保障让站起来的人，安全地坐下，得到足够的保护？夏律师，目前我国保护举报人的法律法规健全吗？力度有多大？

X：保护举报人的法律层面没有，各地有一些办法。本案中有个特殊之处，因为保护举报人是执法机关公安局，李局长本身就是公安局的领导，而领导的特权就是可以不按法办事。我举报，谁来保证他不知道呢？

G：李启铭的父亲是河北大学所在的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分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李刚，而那天来调查此案的也是这个区的民警。尽管河北省保定市公安局新闻发言人表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谁，只要触犯法律，将严格依法予以惩处。然而，新闻单位在收集相关证据的时候，竟然找不到目击证人。不少网友担心，案件能否得到公正地处理？

X：有难度，第一、目击证人不出来，缺少直接人证，就需要花费很多功夫从痕迹、视频或其他方面查找证据。第二、办案人员如何执法，更是令人担心。最重要的担心就是当地环境很不正常，肇事者能口出狂言是因为有“市场”。

G：有网友在微博上提出，鉴于肇事者李启铭有一个“公安分局副局长”的父亲，能否启动异地办理程序？夏律师，这个案子可以启动异地办理程序吗？

X：异地办理是一个合理的方式，但我认为提高办案层次，比如有市局或者省厅直接参与调查可能更有效、更深入。

G：日前，央视记者分别采访了河北大学车祸案肇事者李启铭和他的父亲李刚，面对镜头，两人失声痛哭，李启铭表达了悔意，李刚起身长时间深深鞠躬向受害者及其家属表达歉意，并且表示将依法处理绝不袒护。采访中李刚多次哽咽，不能自已。这也是自河北大学校园血案发生后，李刚第一次面对公众。对于李刚父子的道歉，受害者家属不能接受，有评论认为，这更像是作秀。夏律师，大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种不信任感背后反映出的是什么？

X：因为“我爸是李刚”不是一句道歉或几声痛哭可以掩盖，以正常人的思路无法理解他们这种180度大转弯的变化。大众对李刚们的不信任也反映了对李刚所代表的特权阶层的愤怒已经很深，不可能仅以感情来软化，更需要法律、制度和措施来从源头治理。

G：河北大学“校园车祸”案事发已经有一周了，与现实中目击者的“沉默”相比，网络世界的义愤声却异常响亮，而这主要源于肇事者李启铭被认为带有“权力傲慢”色彩的一句话：“我爸是李刚。” 某网站的一些网友开始了一项“我爸是李刚造句大赛”，这句话被网民施展智慧仿词造句，用调侃表达着义愤。“考试不及格，我爸是李刚；工作没着落，我爸是李刚；出门闯大祸，我爸是李刚；阎王不饶我，我爸是李刚！” “人生得意须尽欢，因为我爸是李刚”、“珍爱生命，远离我爸是李刚。”等等。几天之内，网络上出现了36万多条“造句”，唐诗、宋词、流行歌曲乃至广告语，无一不被网友们改成“李刚版”，众怒引发的创造力，令人惊叹。“我爸是李刚”甚至被称为“史上官二代最强音”，知名网站猫扑预测这句话将成为“2010年度最红的网络流行语”； 这是继2009年杭州交通肇事案催生网络热词“七十码”之后的又一次网络行为艺术狂欢。不同的是，上次的肇事者被认为是“富二代”，而这次是“官二代”。夏律师，您怎么看人们的这种反应，愈演愈烈的“我爸是李刚”造句大赛是娱乐恶搞，还是舆论监督？

X：“‘我爸是李刚’造句大赛”看似纯幽默的全民娱乐，其实反映了公众对社会丑恶的不满，更是一种因无奈而创造出的舆论监督新形式。如果社会公平是我们的共识，如果多数公安局长谨慎使用权利，很少有庇护子女的事件发生，那么，“有本事你告去，我爸是李刚”这一“名言”就不可能出现。从另一方面讲，如果公众确信这样的事件发生后立即会受到依法处理，责任人被果断地采取措施，公众看到现实中应有的惩罚，网友们就不会把消息发到网上，这种“全民娱乐监督法”就不会诞生了！网友如此“恶搞”，是因为没有可以正常表达的途径，而网络恶搞就成就了网友宣泄的方法。我们应当从网络“恶搞”之中看到累积的民意，更多地关注那些很没有恶搞的意见表达。

G：随着事件“当事人”的逐渐现身，河北大学校园车祸事件迷雾渐散。这场源起“官二代”的校园车祸，因为肇事者一句“我爸是李刚”而引起轩然大波，不仅让“李刚”一夜成名，更将事发地河北大学推到了风口浪尖。这起校园轿车撞人案之所以持续一周“发酵”、升温，正是肇事者的“淡定”、河北大学事发后的“低调”推波助澜。有媒体分析，“我爸爸是李刚”成为网络流行语，李刚被网民恶搞，根本原因在于，这句话作为“最痛的一根刺”，刺痛了人们对社会公平公正的向往。“杯具”的根源到底在哪儿？这起案件折射出的深层次问题都有哪些？

X：。我们悠久的历史给我留下很多值得自豪的文明，但同时也有一些仍需下大功夫祛除的毒瘤，官本位思想就是一个最大的毒瘤。这个事件的“杯具”根源就在于，中国的官本位意识，官一代的为所欲为造就了官二代的嚣张跋扈，现实中官员的特权和便利，让其子女也惠及其中。现在，我们国家倡导以人为本的发展观，其中的人字应更多的从普通大众的角度去思考，只有建立透明、公开、责任明确的制度，让人民有效监督，让特权者不敢伸手不能伸手，伸手必被捉，才能保证公正，才可能实现社会公平。

G：围绕“我爸是李刚”、校方“封口令”，有人指出李刚家在保定拥有5套房产，与作为公务人员的个人收入不符，而知名学术打假人士方舟子则披露了河北大学校长王洪瑞半年多前被指控两本著作及论文抄袭。由这起案件所牵涉出的其它一些问题，有关部门是不是也应该继续查下去，给公众一个交待？

X：答案是肯定的应该查，但事实往往是相反的，因为不被公众监督的权力肯定会为所欲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让公众忘却事件，翻过这一页，是有关部门的通常思路和一贯做法。如果没有跟踪连续的监督，从来未见有关部门自己能够及时痛定思痛、出台规则，惩前毖后。有关部门这次如何选择，我们一起试目以待。

以上节选自2010年10月25日江苏综合新闻广播（AM702）《热点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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