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 彩 飘 飞

霞 彩 飘 飞 按照儿子的遗愿，办完了遗体捐赠手续。缓缓走出医院办公室，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蹒跚着走在落满黄叶的石子匝道上，头沉脚轻，双腿酸软而麻木，身后留下隐约凌乱的足迹。 多日来，已经没有了泪水。思维混沌，神情恍惚。儿子的音容笑貌，总是在眼前晃动。偶尔，仍有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幻觉。认为儿子只不过又是一次远行，不久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红丝带爱心特护病房，坐落在医院一个僻静的角落，平日很少有人进出走动，遇到病友离去的日子，大家更是默无声息，院落倍显清静、冷寂。 不大的房间已空无一人，骤感空旷而清冷。我默默收拾着儿子凌乱的遗物。 洁白的头枕一角，突现大片湿润的痕迹，那定是儿子最后的泪水。这一幕又一次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泪水夺眶而出...... 在我的视线中，儿子弥留之际，总是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开心似地望着我，最后也是微笑着离开的。可我知道，在避开我目光的时候，儿子在偷偷的流泪。 他是多么不愿离我而去啊，他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翻过头枕，一本卡通图案的日记本，那是他“大一”时校园歌咏比赛的奖品。日记封面泪迹斑斑。打开扉页，一条闪亮的红丝带缓缓滑落，我轻轻捡起。 翻开日记，儿子熟悉、亲切的字迹朦胧显现，虽断断续续，却依然清秀、工整。局部因泪水的浸泡而略显斑驳。 “亲爱的妈妈，当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已经听不到儿子的呼唤了，这可能是我平生最后一次叫您声妈妈。 “妈妈，孩儿不孝，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了.爸爸早早离开我们，是您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您为我付出了毕生的精力，倾注了无尽的心血。为了我，您放弃了再婚，把全部的爱给了我；为了凑齐每学期的学费，您省吃俭用，每顿饭都是煎饼就咸菜，还拖着伤病的身子为别人浆洗、缝补，一分一毛的攒钱。 呵，您的伤病是那年寒假过后，送我返校摔得。那天，您送我到县城上了火车，为了省下一块三毛钱的车费，您竟摸黑爬过几十里的山路回家。可路上，您摔下了山谷...... “我时常想，儿子一定要刻苦学习，将来让您吃上最好的饭，住上最好的房子，过上最幸福的日子。可我------食言了。儿子实在对不起您，还没有孝敬您一口水、一碗饭。我不该走的太早，走得太快...... “妈妈，谢谢您。在那最初的日子，我曾不断地向医生请求帮我安乐死。是您的爱和包容帮我从苦痛中挣扎中艰难的走了出来，使我学会了乐观和坚强，您给了我战胜病魔的勇气和力量...... “妈妈，我走了，您不要太伤心，在这些日子里，我生活的很开心。除了您，社会给了我无限的理解和关爱。医生和护士们愉悦的笑声每天都在感染着我。晚上我的房中总有值班的护士陪我聊天直到我平静入睡。 “许多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们经常来看我们，给我们带来许多书籍和好吃的东西。前几天，那位扮演公安局长的濮存昕哥哥也来医院看了我，这条红丝带就是他送给我的，我们还一起照了相。他鼓励我要坚强，做个象公安局长那样的男子汉。 “那天我真高兴。濮存昕哥哥还留给我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和地址，让我寂寞时就给他打电话，可我一次也没打。我知道他很忙，不能随便打扰人家。 “妈妈，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您，那就是我究竟是怎样被感染的。我知道，这也是您最想知道的事情。可是，您怕刺痛我，伤了我的自尊心，您多次欲言又止，后来干脆避而不问。甚至有几次我鼓足勇气想告诉你，都被您岔开了话题。但是，我不能不说，为了我心的安宁，也为了防止悲剧的重演，阻止灾难的延伸和扩散。 “妈妈，您还记得我的那位从美国归来的同窗女友吗？就是大二暑假和我一起到咱家，您说长得非常漂亮的那个。她可是我的初恋呵。 “那是五前年的夏天。她从美国回来，多半是因为我。本来听说她在外面已经另有所爱，后来才知道她心中始终保留我的位置，因此不能放得下其他任何人。一个又一个追求者均以失败告终。 “在她回国的那些日子里，我们逛歌厅，劲歌狂舞；我们进酒吧，一醉方休。后来她带我走进了她爸爸为她回国准备的燕京花园64号别墅。以后的事您可能知道一些。她爸爸嫌弃咱家境贫寒，鄙视我功名未就，反对我们在一起。把她赶出了家门，再次送她出了国。 “开始，我只认为一个漂亮的女孩，在那样一个国度里，生活入乡随俗是可以理解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自从我的HIV 抗体检验为阳性后，才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一切也已经完了。她在国外的情况远比我想象的糟糕。但我并不恨她，她很可能也是受害者。 “妈妈，今天告诉您这些，并不是祈求您原谅，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忏悔和解脱，我想在我走后的第一时间，请您把我的经历及时告诉尽可能多的人，让他们知道：艾滋离我们并不遥远，危险就在身边，盲目的迈出一步，就可能是万丈深渊；一时的疏忽，有可能带来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灾难！ “当一个人明确知道自已某一危险行为很可能断送自己的全部甚至生命的时候，他定会有所收敛！这是儿子最想说的。 “亲爱的妈妈，我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尽头，时间不多了，只是还想重复那句说过多遍的话，把我的遗体无条件献给社会。人类历史上还没有什么疾病不被征服的，艾滋也必定被人类所战胜。国家培养我这么多年，还没来得及为国家效力，也算是一点微薄的回报吧。妈妈，您定会答应的，是吧？这样，我走的才能轻松些，安宁些-----好妈妈，不孝儿顿首拜托了......” “儿子……妈妈的好儿子……放心的去吧，你托付的事儿妈妈照做了，你放心的去吧......我的好儿子……”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失声的呼唤在空旷的房间里久久回荡，惊飞了屋后老树上归巢的群鸟，远处间或传来几声凄凄的鸦鸣...... 我简单收拾、归拢了儿子的遗物，轻轻捡起那枚闪亮的红丝带，颤抖着捧在手中，深深地贴在胸口...... 天色渐渐暗淡，室内死一样的寂静，静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当我缓缓走出房间，眼前的情景把我惊呆了： 闻讯赶来的几百人肃立在门前。医生、护士、患者、志愿者、儿子的生前同学、朋友，还有一些不知身份的人们。他们手持鲜花静默而立，胸前的红丝带闪动着，飘飞着。 此时，天边烧起了一片晚霞，血色的霞光渲染着，弥漫着，道道霞彩漫天飞舞，和闪动着，飘飞着的红丝带融汇一起，渐渐地染红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