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二考试之丑未冲

科二考试之丑未冲

说实话，在来和欣之前，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考驾照。

三明，巴掌大的地方，从南边的城关到北边新开发的万达、碧桂园，沿着沙溪河两岸，乘坐公交车，也就二三十分钟。单位离住处很近，走得快些，十来分钟便可到达。路上，出租车多了去了，再说，不是还有火得不行的滴滴吗？出行方便得很。到周边县市出差，动车、高速公路，交通发达。因此，我从未想过要买车，觉得那纯粹就是个摆设，除了无端地增加找车位的烦恼之外，没有丝毫益处。因此，有人指我消费观念落后。

孩子她妈不知听谁的建议，说要考驾照，我不以为然。

每到晚上，她便在手机上刷题，都是道路交通安全方面的理论题型，几次模拟考试上不了九十分，我便笑她脑子笨。我拿过她的手机也试着做了几道，感觉难度并不大。后来，见她空手练着打方向盘的动作，心想：应该也不难吧？

我这人有个毛病，对很多事物有好奇心。前些年春晚看了刘谦的魔术表演，觉得新奇，便忍不住上网看他表演的节目，试图破解其中的奥秘，诸如开心果穿越玻璃杯、扑克牌读心术等，好几个节目我已知晓其中的奥秒。这打打方向，前进后退的，有什么嘛，手机上网看了科二的几个考试项目，觉得挻有意思的。

手痒痒了，要不你也去学学？孩子她妈随口一说。

去就去。起得太迟，赶不上驾校的校车，打个的直奔位于小焦的和欣驾校训练场。训练场位于山脚下，依山而建，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空气清新宜人。这是一个标准的驾考训练场，场地很大，项目齐全，一二十辆车如蜗牛般慢行，后来才明白，科二要求控制好离合器，速度不能快，能慢速行驶而不熄火，那才叫水平。学员们学习热情高昂，按教练的要求操作，看点、打方向、回正方向、修正，一板一眼的。大家轮翻上阵，深怕自己少了练手的机会。

学员分为好几个小组，由不同的教练负责。我在F组，跟着严教练学习，他年纪比我小一轮，性格宽厚随和，只是常年累月在室外风吹日晒，皮肤变得黝黑，感觉年纪不小。他教学员拉直线、倒车入库、侧方停车等。她夫人赖教练也在和欣上班，可谓夫唱妇随，赖教练主要负责学员的学时管理、指纹录入及拍照等，所以，她得长时间坐在车内副驾驶座位上。而郑教练主要跟着学员跑全场，天热了，带着顶草帽，在场地上跟车来回地跑，像个美国西部牛仔，容易扣分的是坡道定点停车起步，他有时干脆就站在桩杆边上，哪个学员边线控制得不够理想，或车辆保险杠未定于桩杠线上，他就反复地强调动作要领，偶尔心急了，便毫不客气地批评。学员们都领教过他的严厉，但从中也获益良多，没有平时的严格训练，考场上哪来的得心应手？

学员们或三人一车，或四人一组，大家都巴不得能多些时间练习。四、五月份的天气已让人感觉闷热异常，坐在车内，不用多久，每人都已汗流浃背，但都乐此不疲。

我有时较忙，连着几个星期没去练车，重新坐在驾驶室时，已忘了教练交待过的，什么看点、库角、往哪边打死方向等，全都乱了套。倒车入库不是压了库线，就是停在库的对角线上了。坡道定点停车起步时，未控制好离合器，车子猛地冲了上去，尚未调整好与边线的距离，车子就已快到桩杠线上，慌乱之下一脚急刹车，保险杠果然未定于桩杠线上！重新起步时，未稳住离合器，车辆不是熄火就是后溜，要不就是忘了打转向灯，心灰意冷之际，“老邓，别急，慢慢来，多练习一下就好了”严教练总是不急不燥，语气缓慢地安慰我。

新学员源源不断地进来，老学员陆陆续续地参加科二的考试，微信群里每隔一两天便有好消息出现，什么十六过十五啦，八过八啦，于是教练和学员们便发出了各种祝贺的表情，刷爆了屏，“牛”、“好腻害”，最多的当然就是串串鞭炮，以示庆贺。看着他们考科三项目了，我还在跑全场，我便请求教练也可以帮我预约科二的考试了。

记得还在读初中时，同班同学拉我去一盲人家算命，那盲人据说是沙县一流的高手，算得很准。我报上出生年月日后，他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不久就用沙县话说出了我的八字、运气等，当时我沙县方言虽然说得并不好，但基本上听得懂，说我以后有功名，这话靠谱，毕竟上了大学了嘛，这不是功名又是什么？又说我越老越有钱，这话有待验证，只不过现在再确定一个亿的小目标是否太迟。还说我年月地支丑未相冲，事多阻逆。人啊就这么奇怪，说你的坏处，讲你的缺点，你记得比什么都牢，时时要去验证。我问他，这事多阻逆，什么个意思呢？他便用沙县方言简单给我作了解释，总之，意味着办事情并不顺利，常有些阻挠。

事多阻逆，科二的考试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吧，心里头这么想着。准考证发下来了，6月9日第一场，但具体考试时间要到8日傍晚才能确定，我心里惴惴不安，待教练将考试名单及场次拍照后发到群里，才知道我被安排在最后一组也即第十五组，每组30人，一共450人，铁定要到下午才能轮到我了，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中午休息片刻，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缺了这一觉，午后便提不起精神，象霜打的茄子。这最后一组，具体安排在几点开始考试，心里没底，没敢午休，只好在午饭后立即赶往考试场。

大厅里坐满了等待考试的学员，我边上的女学员，来自三明学院大三的学生，白晰的掌背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注意事项：系安全带，打左转向灯，慢抬离合……，大家等着广播通知考试，时不时地透过玻璃门朝考场张望，急切地盼望着上场考试，却又担心在场上发挥失误。待我拿着8号车的车牌进入考场，已是下午二时三十分了。我打着哈欠，目光不停地搜寻着8号车的身影，七八分钟了，仍未看到8号车的到来。其他车辆有的在侧方停车，有的正在考半坡定点停车起步，有的已考完全场，陆陆续续回到起点，交给下一位员。当8号车终于开到起点时，我迎了上去，但那位学员并未下车，探出头说考试不合格，要补考，我只得退回场边继续等待，心里想着，这哥们水平可能不行。然而，当他下车跟我说，这车离合器实在难以控制，熄火了好几次，我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莫非那瞎子算的真准？

坐进驾驶室，照例调座位，调后视镜，系安全带，起步前打左转向灯。但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突突，突，突突突”地响着，好像一位心律不齐的老人，感觉随时要停下来似的。挂上一档，我小心地、慢慢地抬起左脚，松开离合器至半联动位置，等待着车子往前开动，但车子似乎没什么反映。我继续慢抬离合，突然间，车子往前一窜，熄火了！天啦，还没正常起步，就熄火了，得扣十分。再点火，憋住气，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松离合，车子总算动起来了，但像鸡啄食似地一步一点头地往前蹭。往右转弯，便可进入侧方停车的考试区域。我小心地打着方向，左脚纹丝不动，就怕再出什么漏子，眼看着就要捌过弯了，发动机突然就没了声音，车子又停下了！我额头顿时冒出了汗，心里异常气恼。科二考试，80分及格，这两次熄火，就扣了二十分，在后续考试当中，要是再扣个十分，就算不合格。踩离合、点火，挂一档，松离合，照例再来一遍。车子“突突，突”地喘着，慢慢进入侧方停车区域，停车，踩离合，换倒档，但还未等我松开脚刹，车子居然就不听使唤，缓缓地往后溜了，等我松开脚刹，车子像喝醉了酒似的，快速地往后移动。我疾速地往右打满方向，紧接着盯着左后视镜，看库角是否出现，凭着感觉回方向再往左打满方向，待车辆进了库，我紧张地竖起耳朵，深怕车内传来语音提示，那就意味着轮子压线入库不准确，直接判定不合格。还好，没有任何语音提示。我打开左转向灯，挂上一档，准备出库，就在松开离合一刹那，车子毫无征兆地再次熄火！第一次考试就这么挂了，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按规则，第一次考试不合格的，可以当场补考。既然不合格，要重新回到起点，我刚脆放开手脚，将余下的项目跑个遍，就当作熟悉考场和车辆吧。在倒车入库项目上，再次发现在倒车时，车辆不太受控制，会往后溜。至今我也搞不太明白，这到底是车子的原因，还是场地不平所致。

重新回到起点，工作人员照例询问姓名，按了键，验证信息后开始考试。求上帝还是求菩萨？在这节骨眼上，我心乱如麻，只能自求多福了。拜托了8号老爷车，给点面子行吗？开这么一辆心律不齐的车考试，出这么多状况，心里已对补考不抱多大希望了。

依旧是那一套动作，挂一档，松离合，眼巴巴地盼着它往前走。历史是惊人的相似，这一次是在起步后没到三秒，趴窝了！第一个十分就这么扣了。再点火，心里忍不住骂娘，又怕得罪了这老爷车，只好战战兢兢地重新起步。我避开刚才会后溜的2号考试区域，将车开到1号侧方停车考试区域，见前边一个学员正在考试，我只得停在线外等候，心里默默地祈祷别再熄火。待其考完驶出，我才将车子开进，停车，挂倒档，老爷车发飙似的再次快了起来，想带点刹车，又恐中途停车被判不合格，我顾不得太多，快速打方向、回正，感觉差不多已入库了，来个急刹车……我瞄了一眼左后视镜，天啦，左侧显然太宽了，不仅如此，车身不正，前宽后窄，看来右前轮危险，可能压线了，我屏住呼吸，等待着语音提示不合格，一秒，二秒，三秒，车内并未传来任何声音，有戏！我立即打上左转向灯，挂上一档，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左脚，松开离合，突然，感觉车身颤了一下，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着我，果然，车子又熄了火！

欲哭无泪！第一个考试项目还没完，就被扣走二十分了。那之后的项目，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有多少学员都是争取其他项目不扣分，而将可能的扣分项目留给半坡定点停车起步的。想想这么多扣分事项心里就发怵:车身与边线大于三十厘米要扣十分；停车时车辆保险杠未定于桩杆线上且前后超出小于五十厘米，扣十分；车辆后溜不超过30厘米的，扣十分；起步不打转向灯的，也要扣十分。

已经扣完二十分，我没了任何退路，在半坡定点停车起步上，哪儿都不能出意外。我如履薄冰，慢抬离合，象在安抚一个爱哭闹的婴儿，车子总算颤颤巍巍地驶离侧方停车考试区域，向坡道驶去。我踩着油门，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声音，车辆依旧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往坡道摇晃上去。我尽力控制着车速，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调整车身与边线的距离，不时地看看右后视镜，随时调整方向。标杆越来越近了，当标杆到达往日练习所确定的看点时，我毅然踩下脚刹，拉上手刹。过，还是不过，在此一举，如果传来语音提示，那就打道回府吧。我稍停下几秒，看看有无动静，除了发动机“突，突突，突”地上气不接下气之外，没有其他声音，哈哈，看来，我对边线的控制与定点是准确的，没有扣分。接下来，只要在三十秒内起步且不后溜，那么半坡定点停车起步项目可谓大功告成。按规矩，我打开左转向灯，踩油门，半松离合，待车头稍稍扬起，立即放下手刹，老爷车很给面子地朝坡顶驶去。

曲线行驶和直角转弯，都很顺利通过。最后一个项目，就是大家都很容易挂科的倒车入库了。倒车入库分为暗库和明库，也即右入库和左入库。明库相对简单，怎么出的库，就怎么进库，方向盘基本不用动。而暗库则有较大的难度，打早了方向，右轮会压线，方向要回调；打迟了方向，基本没得救，左轮压线无法避免。而且，入库要准确，车辆要完全进入库内，否则判定不合格，但又不能太过，否则车身出了库底线，同样不合格，整个过程不得中途停车。因此，如果平时练习时基本功不扎实，倒车入库这一关就很难闯过。

有七、八辆车正在不同的库位考试，每个人缓慢驾驶着车辆，入库、出库。我就近选择11号库。车辆压过白线，便传来“开始倒车入库考试”语音提示。最后一个项目了，我定气凝神，倒车时，车速依旧较快，这在侧方停车时已领教过，我仍然不敢轻踩刹车，怕掌握不当导致中停。车辆到达肩膀线时迅速地往右打死方向，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右后视镜，估计着右后轮进不了库，立即往左打半圈进行调整，紧接着又往右打满方向，待确认右后轮进库无误，转过头看左后视镜，车身将要与库边线平行时，以极快的速度回正方向，并在停止线上踩下脚刹。整个动作下来，我的掌心里满是汗，腰似乎也直不起来。接下来的出库和左入库，稍微简单些，虽然入库时速度仍旧偏快，但我早已摸透了它的脾气，好在平时多加练习，这时派上了用场，回正，看点刹车，车停下后，左右两侧大小边，但并无大碍，我惶恐地握着方向盘，唯恐听到语音提示，还好，一切正常！

就差最后一个环节了，只要正常驶出考试区域，就算大功告成。这一路过来，如同围棋劫杀，可谓一波三折，现在只差收官了，前功尽弃的滋味可不好受，我在心里无数遍地祷告着：“别熄火，别熄火”。

当车子慢腾腾地出库，渐渐驶出白色实线后，我如释重负。小喇叭的声音异常清亮：“正在验正考试信息，您的考试成绩合格，请到服务中心打印成绩”。

这头倔驴，足足折磨我了二十分钟。可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让我刻骨铭心。

照例是要发红包的。但我要改变别人的做法，得给教练一丁点刺激。在群里，我一五一十地诉说着种种不顺，语气里充满了牢骚与愤懑。郑教练问我，是不是挂错档位了，我没有直接回答。接着我又讲述了补考没多久就熄火了两次，严教练便问我，到底过了没有，见我未回复，便安慰我：“老邓，没关系，下次再考”。我在心里坏坏地笑着。不忍让他们伤心，该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我发了个微信红包，留言“绝处逢生”。串串鞭炮在群里刷屏，不久，便传来严教练略带沙哑的声音：“老邓啊老邓，我全身汗都给你吓出来了，你不要在里面吓我们好不好。”我收起手机，坐上开往三明的班车。

其实，考试如同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所谓命运，不过是失意之人的自我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