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正义

2009年10月份，许文（化名）省吃俭用攒钱租下南山区科园路一间门面作快餐生意，租期五年，经过几个月的经营，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规。

某房地产开发商看中了该门面的地皮，要求许文立即搬走，为他要搞开发腾地方。许文表示：他签订的租房期是五年，光装修就花了几万元，怎么能说让搬走就搬走呢？如果房地产商要开发，也得先对他的损失进行赔偿。

蛮横的房地产商根本无意对许文进行赔偿，发狠要请“黑道上的朋友”来摆平。

2010年6月8日，许文在公共道路上正常开电动自行车送外卖，两名身份不明的歹徒一人手持木棒，一人手持砖头，从预先埋伏的地点冲出对许文猛击。许文当场被打倒在地，两名歹徒在逃跑过程中一人被现场群众扭送至派出所。

经查，该歹徒名叫王凯。令人生疑的是，王凯刚被群众扭送至派出所不久，即有人向办案警官打电话要求放人，办案警官表示“事闹大了，人打得有点重，不好放”。该电话被在现场接受调查的许太太无意中听到，许太太怀疑房地产商与办案警官之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办案警官应该很清楚另一位犯罪分子是谁，如果放任案子这么发展下去，可能犯罪嫌疑人会被他们找个理由放跑。

左思右想，许太太委托广东瀚宇律师事务所协助警方侦查此案，所里指派我对本案跟踪。

王凯为了保护幕后的房地产商，坚持谎称其与许文素不相识，只是看许文不顺眼伤害许文的，同时王凯好人作到底，声称他也不认识另一个犯罪嫌疑人，但他们“同时看徐斌不顺眼，同时不约而同的欧打了徐斌”。

面对王凯的种种谎言，我和所里的其他同事认真查阅了相关材料，向警方提出以下几点质疑：

１、案发前王凯与许文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个人恩怨，案发时许文身背装有几千元现金的挎包及手机等物品在公共道路上正常开电动自行车，王凯和另外一名犯罪嫌疑人（在逃）一人手持木棒，一人手持砖头，从预先埋伏的地点冲出对许文猛击，其目的直接指向了许文的财物，警方以故意伤害罪立案与理不通，应以抢劫罪立案。

2、据徐太太陈述，案件发生后，王凯被群众抓获后扭送至派出所不久，即有人向办案警官打电话要求放人，现在王凯拒不交待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及情况，案件无法查清，办案警官应该将该名求情者拘传到案，以便查清案情。

３、案件发生后，王凯向警方交待他是使用木棒对许文进行殴打，不是杀伤性更强的砖头，而许文则称王是使用的砖头，逃跑的犯嫌才使用的是木棒，并将犯罪嫌疑人所持木棒寻找到提交给警方，要求鉴定指纹，以查清案件事实，但警方以无法鉴定拒绝。而事实上，深圳警方是具备鉴定木棒上指纹能力的，为什么不进行鉴定以验证犯罪嫌疑人口供的真伪呢？

面对律师的质疑，警方再也无法为犯罪嫌疑人开脱了，被迫将案件移送至检察院。因为王凯拒不交待另一个犯嫌的身份情况，而警方却以故意伤害移送，我方则以构成抢劫罪据理力争，检方无奈，将案件两次发回补充侦查，间接挫败了房地产商迅速结案放人的阴谋。由于案子久拖不决，王凯的家属几次找房地产商哭闹，房地产商也倍感压力，托中间人向许太太求情，要求私了，被许太拒绝。

2011年2月，案件正式移入南山区人民法院审判。

庭审中，王凯突然当庭翻供，声称自己是独自对徐斌施害，没有另一个犯罪嫌疑人。面对突然发生的情况，我方冷静提交许文的病历本作为证据，证明：许文所受伤害有砖伤和棍伤，而王凯是不可能同时手持砖头和棍棒加害的，一定有另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存在。面对我方的证据，王凯低下了一直昂着的头。

这是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公诉检察院突然放弃了自已的职责，对我方证据提出异议：1、病历是手写，不是打印，无法确定真伪。2、病历是被害人自已到医院开具，不能作证据。

我方当场反驳：1、所有病历都是医生手写，而且其上有医院公章，如检方认为我方证据是伪证，可以前往医院调查。2、病历是在公安机关指定医院开具，不是私自开具。

面对我方的据理力争，检方不再对我方证据攻击，转而要求建议法官在九个月以下量刑。其含义无非是要求法院在审理后迅速释放王凯。

庭审结束后，徐先生含着热泪对我说：“马律师，我没想到他们黑到这个地步！这等于是直接把王凯放了！我还指望法律给我个公道，没想到这样，要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和房产商私了呢，我再也不相信法律了。”

我想安慰许文，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望着徐文低头叹气地消失在视线里，心里隐隐作痛。

我能理解徐先生对法律的失望、无助、乃至放弃。可是作为律师，我不能对法律失去残存的希望，这是我的职业啊！我唯一能作的，就是提起笔，将情况如实的写下来，托朋友转交给相关主管领导，希望引起重视。

也许是我的最后努力有效了，也许是法院的法官本身就是公正的，王凯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再次挫败了房地产商迅速释放王凯的阴谋，同时，王凯家属的哭闹也给了房地产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又通过中间人转告我“希望私下谈一谈”。

拿到判决书，我拔打许先生的电话，想要告诉他什么，我也不清楚，是法律有希望？还是幕后工作有希望？

事实上，我什么也不用说了，对法律失去信心的许先生已经换了手机，谁也联系不上他了。

后记：本文形成之日，许先生联系了我，因为王凯已经坐满刑期，房地产商开始强硬，“私下谈谈”已不可能。但是许先生表示，他对我们的工作表示满意，特意将新的电话号码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