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书是照见法官道德灵魂的明镜

判决书是照见法官道德灵魂的明镜 

屈指算来，我与判决书的缘分已经20年了。20年里，我曾在最基层的法院里写过判决书，也在最高层的法院里写过这个东西。从1992年开始参加编辑《中国审判案例要览》至今，又做了这么多年有关判决书的研究。在教学中，除了在不少省市区县讲过这个东西，也给一些国家来华学习的外国法官讲过，到香港、澳门特别特别区法院讲授或介绍过，也多次到欧美两洲的一些国家与大鼻子同仁交流过。讲授与交流时，多在知识、经验和规范层面，则重于解决判决书在审判活动中和对当事人而言是什么，该怎么去写好。而我自己思考得更多的则在于判决书另一个方面，即判决书对法官自身而言是什么，法官该怎么去写好判决书和怎么去做好自己。

一般意义上说，判决书是法院在对案件进行审理之后，就实体问题和程序问题依法制作的具有法律效力的一种文书。法院在办理案件时通常会产生很多种类型的司法文书，但判决书是其中最重要的司法文书，它最能全面准确反映法院和理案法官法律知识素养、司法政策业务水平、文字表达能力，以及法官道德水准高低或道德灵魂污洁的权威文书。由于它在刑事、民事、行政等不同类型的案件中分别承载着直接表达法律适用的后果，或定罪科刑，或确定权利义务关系等，从而直接关系到当事人的利益或命运，故尔，判决书最当事人乃至受社会各方的关注。由于判决书绝大多数是可以公开的，人们在关注它对于当事人和社会发生作用的同时，也可以从中反观法院和法官对案件、对法律、对是非的判断态度和标准，甚至还可从中反观法院特别是法官的世界观及道德水准和心理健康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讲，判决书同时也是最能准确照见法官道德灵魂的明镜。

判决书是照见法官道德灵魂的明镜。从对外功能看，判决书的不同内容在不同场合可以看作是定罪书，可以看作是量刑书，可以看作是权利义务清单，可以看作是财产转移凭证，可以看作是金钱数目列表等等，取决于社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和怎么去看；但从外界看法院和法官的角度来讲，它恰恰又可以让人看到法官在审理案件时公正与否、廉洁与否、道德与否，乃至心态健康与否。这一点，通常被我们法院和法官忽视了，时常以为判决书只是对他人的，却看不到这种对于自己的反观作用。而被法官自己忽视的这个反观作用，正是判决书照见法官灵魂的明镜功能——就像眼珠里黄斑，自己看不到，他人却一目了然。对一个案件的事实辨别公正与否，你的判决书自然会给社会做出如实交待；对一个案件适用法律准确与否，你的判决书也自然会对社会做出真实反映；对一个案件判得是否合法入情在理，你的判决书自然会对你的司法能力水平和人品道德水准向社会给出准确无误答案。判决书就是法官自己给自己造就的一面魔镜，这面镜子的正面照出的是法官掌握的当事人的命运，反面照出的却是与其他人不同肖像，它是法官的道德灵魂肖像。这张肖像不是来源于外力和他人之手的描绘，而是来源于内力，完全出自法官自己的手，是一幅由法官自己亲手为自己绘成的道德灵魂自画像。

回顾中国司法审判在这片热土上从古至今走来时留下的那一串长长的脚印——尽管有断裂和扭曲，但也有在道德灵魂上的关照可资鉴往正来。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实行的是地方长官兼理司法审判。科举以来，取仕于以孔孟之学教化长成的文人，仁、义、礼、智、信作为必不可少的文化营养早就进入他们的血脉，成为他们与身俱在的东西，所以，官员的大堂之上每每都有“明镜高悬”这块牌子高悬在头上，于是，他们写起判决书来是丝毫都不得半点马虎的，在“明镜高悬”的映照之下，他们大多或多或少地明白“判决书”对自己而言就是照见自己道德灵魂的另一面“明镜”。

而当今，尽管法官就其整体而言其素质和能力是问题的一个好的方面，但也一些法官在利用国家的司法审判台在表演着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恐怕，对他们，既缺乏传统文化的道德约束作用，也无知于判决书对法官自身的反观作用，以致于判出什么样的案子不足为怪，都可以令人望判决之书而观止。比如各地的类似彭宇式案底，引发如汽车上要装摄像机；救人反被推理推成坏人的例证令道德良心不再敢越司法的雷池半步，等等等等。对此，希望各地法官有所思考，有所作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国家法官学院王立说判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