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麦穗

那一年，我才五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洒进我的小屋，我就象一只小兔一蹦一跳的出门了。

    我家住在村子的最东头，我家的东面便是邻村的农田。因为我们村的牛羊总是在主人的默许下有意无意地去啃邻村的庄稼，所以邻村的人便在他们的田边跺起一道围墙。挖出的土沟自然成了我们小伙伴打仗的战壕。

    那天是我做“司令”的日子，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所以我便早早的来到了战场。我的“士兵”一个也没到。我很是生气，简直不把我这“司令”放在眼里，等他们来了一定要好好的训训他们。我看过电影，司令训话是要站在高处的。我便越过战壕爬上了及我肩高的“城墙”。

    我的“灾难”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城墙”里侧的麦穗已经发黄。我就象闻到了香喷喷的烤麦仁，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我滑下“城墙”，看到有块麦田已经收割了一小片，我想，这家的麦子一定是快熟了。我就走过去，一穗一穗的拽了起来。麦穗长得很结实，每拽掉一穗就把我的小手勒出一道红印。刚拽了大概有五六穗，我忽然发现一个满脸怒气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至今，我仍能清晰的记得他的模样。他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一双小眼睛，胳缌胡子，看上去很壮实。我想这一定是他家的麦田。我吓得不知所措，也忘记了逃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其实，在当时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小孩子眼里，我真不太清楚“你的”“我的”的深层意义。

    男人双手抱在胸前，怒视了我好长时间，好象我把他家整地的麦子都偷走了似的。突然，男人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麦穗。然后一手抓着我的衣领，一手拿着我刚拽掉的麦穗在我的头上乱打。嘴里还不停的骂着：“叫你个小杂种偷我家的麦子，看你还敢不敢偷．．．．．．”

    我真的吓坏了，至今都心有余悸。

    我嚎啕大哭，我毕竟还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

    正在家做早饭的母亲听到我丢了魂儿似的嚎叫，顾不上洗去两手的面粉就跑了出来。母亲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儿子被人老鹰抓小鸡似的掂着打，一向沉着和善的母亲竟一下子跃过了土沟和围墙。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母亲竟能一下子就把那个正在对我发威的男人推了个猪拱地！

     母亲一把把我揽在怀里，两眼怒视着那个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

    “你怎么这样打一个孩子？！”

    “他偷我家麦子！”

     ．．．．．．

事后听邻居们讲，男人家的麦子的确被人偷割了，少的那一片就是被他人偷去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这种事其实很常见），男人正是去追查小偷未果后回来看到我正在拽他家麦子，正好把我当成了发泄的对象。

    现在，学了几年的法律，我知道，我即使真的偷了他家的麦子，他也不能对我这样。更何况，我那能叫偷吗（不要笑我狡辩）？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五六穗麦子。但母亲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母亲不懂得这样辩驳。母亲觉得是自己理亏。

    这时，周围已聚集了我们村的好多村民。在农村，小孩子偷别人家的东西对大人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

    母亲红着脸，在男人的讥骂声中拉着我向家里走去。在围观的人群中，母亲只回了一句“蛮不讲理”的话：“我儿子偷你的麦子也不准你这样打我的儿子！”

    到家后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一会儿，母亲抱着一捆麦穗回来了。

    母亲那天给我烤了好多麦穗，但整个早上母亲只给我说了一句话：“孩子，别人家的东西是不能乱拿的！”

    我记得，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在我的心中第一次有了“你的”“我的”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