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印象

扬州，多曼妙、多迷离的名字，当时我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一种冥冥的安排么？离开扬州整整十年了，我在那里经历的短短一年半的生命旅程为何让我时时魂牵梦绕？始终难以释怀？她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呢？

扬州地处苏北，不是经济强省江苏的重心，一到夜晚，就寂静让人害怕，似乎与世隔绝，那时润扬大桥还在论证阶段，江总书记题名的扬州火车站还是一片农田，与外界唯一的交通纽带就是汽车，那时的汽车西站到时修得颇为气派，但到了晚上7点，几乎所有的班车就停止营运。不过因为交通的隔绝，倒是让扬州平添一种独有的遗老风度，贾平凹是来过扬州的，不知道他笔下的《废都》是不是也有扬州的影子。我还怀疑，元代大作家马致远的名句“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是在扬州写的，像极了彼时夕阳西下时扬州这个活在无数文人梦中的温柔之乡。如果你在那个时候来到扬州，就会觉得姜夔的《扬州慢》中写的“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的萧疏之景并不遥远。读余秋雨的散文才知道，历史上的扬州之盛早已成过去时。

我觉得，对扬州的评价，如果用刻舟求剑的心态只能是痴人说梦。我这么写并不代表我对她的失望，而是提醒那些耽于“青山隐隐水迢迢，春尽江南草未凋”的江南迷梦者们要从虚幻的书本中走出来。扬州人是纯朴的，但是开放性不够，有一种莫名的围城心态——不大想走出去，也不愿意别的东西进来，虽然对现状不太满意，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不错。扬州话端的是官话的架子：好懂，方正，有趣，我尤其喜欢听扬州女子说话，绵软、温柔、俏皮——这一点我个人认为苏州话是不如的。

扬州人是会享受生活的，我在扬州生活的那段岁月，泡过扬州那种很原始的澡堂子，你懒懒的坐在那里，扬州师傅很敬业地为你搓澡，你看着搓下的垢物像小蛇一样匍匐在你眼前，那种感觉只有一个字：爽！如果不是有着为稻梁所谋的生活压力，我倒是很愿意沉浸在扬州那种慵懒遗世的感觉。扬州的小桥流水人家和江南其他城市相比，有一种老爷车般的别样情趣，传说台湾作家琼瑶是最喜欢游扬州古巷的，我觉得那些正在消失的古巷，正是扬州的城脉——戴望舒的名诗雨巷如果用来形容扬州古巷，正是妥帖，让你心头浮起情深深雨蒙蒙的思绪，别有生意。

扬州园林号称兼具北方之雄与南方之秀，值得一品，比如何园、个园、徐园等，所憾的是过于狭小而精致，留不住行旅匆匆的现代人。

顶顶重要的，扬州菜很好吃。中国人对于吃有着极为细腻的生活兴味，或许源自长期处于乱世中的食不果腹的生存体验，早期共产党人瞿秋白的遗言中有一句颇值玩味的一句话：中国的豆腐好吃，世界第一。而同样是豆制品，扬州的煮干丝是吃中一绝，小小的一块干豆腐（厚度挺多1厘米），竟能被堪称工匠的厨师切成27层（扬州厨师实在可以被唤作“厨匠”了）。扬州炒饭同样有名，但很有意思的是，普通扬州人却不大吃。淮扬菜据称排在各大菜系之首，新中国开国第一宴就是淮扬菜，可见地位之巨。如果把淮扬菜比作菜品中的贵族，现如今无疑是没落了，本人来到北京以后，亲眼看到西直门附近一家淮扬菜馆从兴盛走向消隐。我有点奇怪，扬州富春茶社名声在外，却不知怎的，这么多年，始终促于国庆路上一隅，常常害得大老远来的外地游客一阵猛找。富春茶社的扬州包子据说是代表了极品（10元钱一个），味道委实不错，笔者曾经想象着，在北京开一家扬州包子铺，生意一定很好。淮扬菜如何重新确立自己的江湖地位？是值得扬州人一思再思的。

提起扬州，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扬州出美女。我不知道这句评价源自何处。实则是不太靠谱的。因为由于历史上源于运河盐运之利，扬州成为不可替代的交通及经济枢纽，也自然成为饱暖思淫欲的富人们思春的摇篮，扬州美女，大都并不是出自扬州本地，而是云集全国之美，这些美女也被称作“扬州瘦马”。但不管怎样，那些风流的古人们总是喜欢把扬州与女人紧紧连在一起，比如杜牧大才子笔下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帘珠总不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等等。如果评选“中国最女人化”的城市（“最男人化的城市”称号给了大连），扬州是绝对具有竞争实力的。

扬州之名，盛于古代，而寂于现时。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尴尬事实。但这既是劣势所在，也是优势之源，翻开唐诗宋词，扬州拥有多少免费的形象代言人呀，最有名的是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一代绝唱！中国人的至真、至情、至性、至爱，尽在于此——扬州，简直就是中国人心灵的故乡呀。

笔者以为，扬州的复兴是大有可为的，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些扬州之骄外，扬州还有有瓜洲古渡（那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所在），有扬州八怪，扬州三把刀（剃头刀、菜刀、修脚刀），还是那首传遍世界的《好一朵茉莉花》的故乡，这些发光的珍珠如果把它们攒起来，该是怎样的一条精采绝伦的无价之宝呀！

扬州文化人引以为傲的《扬州画舫录》是极美的，但已成历史的绝响。扬州人该从旧梦中走出来了！建议扬州的文化部门、旅游部门搞一次全国行的“扬州印象调查”，然后审慎研究扬州的复兴与发展究竟英该打什么牌。我的粗浅建议是扬州定位于：江南休闲名城，你想想，跟着杜牧游扬州，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美事呀。

我的身份证提醒我是个一个扬州人。我这张旧船票还能登上扬州这条客船么？如果把扬州比作第二故乡，我是愿意的。

扬州之于我，就是一个懵懂学子离开校门后最初最真的爱恨离愁，是我离不开的春梦，割不尽的别愁，诉不完的因缘。虽然离开她很久，但是一有机会，我还要踏上这一片土地。为什么我的眼睛满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人生只合扬州死。说不定等老得走不动的一天，乞求平山堂的一抔土，安享于斯，终老于斯吧。

扬州是我未圆的旧梦，祝福我爱着的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