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松：创建国内首个刑辩律所

    本刊记者/赵晓秋

　　他太热爱刑事辩护工作了，准备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刑事司法与刑事辩护的事业当中。他就是因为作为著名演员刘晓庆及其公司涉嫌偷税案件的辩护人之一而被媒体围追堵截的张青松。2006年金秋，他创办了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到目前为止，“尚权”是全国唯一一家专门从事刑事辩护的律师事务所。

　　2007年3月21日，滞留北京6天之久的阴霾终于慢慢褪去。透过茶馆的落地玻璃，午后的阳光若隐若现照射进来。

　　“我曾经时刻做好律师事务所垮掉的准备,但现在顾虑已经逐渐打消。”作为全国唯一一家专门从事刑事辩护的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张青松表示对律所的前途保持谨慎的乐观。

　　自2006年9月创办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后，张青松的心“一直绷着”。所幸的是，目前律所的运行向着好的方向前进，这让张青松的心情如窗外的天气，阳光重现。

　　个体奔跑的孤独

　　今年38岁的张青松，自称是刑事辩护的“老人”。1993年起，他开始专职做律师，早在1996年，张青松的名字就出现在“山东十佳律师候选人”的名单中。从山东转战北京后，他曾参与辩护了被称为中国宏观调控第一案的江苏“铁本”案、轰动全国的江西南昌“德国牙医”非法行医案、全国“五大土地违法案”牵涉的原青岛崂山国土资源管理局局长受贿案等重大刑事案件。

　　2003年，年仅34的张青松因为担任著名演员刘晓庆及其公司涉嫌偷税案件的辩护人之一而被媒体围追堵截，基于对案件的成功辩护，他被评为“全国律师界十大新闻人物”，并被媒体誉为刑事辩护的“京城四少”。

　　可以说，做刑事辩护成就了张青松，但也让他备感困顿。声名大振后，张青松不得不面对更多的问题。在自己的博客里，张青松曾撰文描述了他对刑事辩护既悲又喜的心路。

　　据张青松描述，他在考入西南政法大学之前并不知道有律师这回事。在大学期间，张青松看见香港和外国的影视片中头戴假发的律师在法庭上旁若无人，“特别牛”，在那个时候，他才有了做律师的念头。

　　西南政法大学的教育和校园里法学氛围的熏陶，使张青松的这种念头逐渐强烈，立志要成为“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大律师。

　　1993年大学毕业以后，张青松拒绝到检察院的工作分配，如愿以偿地做了律师。开始的几年里，他承办的案件类型几乎无所不包，虽然其中刑事案件只占少数，但是只有在办理刑事案件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律师”，因为法庭上的刑事辩护能够调动他的所有神经，这种感觉让他满足。

　　“曾经在和朋友聊天时说过，将来我会只办理刑事案件。朋友用‘有理想’、‘有正义感’等话恭维。”张青松其实知道朋友是婉转地提醒他这种想法“太理想”、“不太现实”。

　　张青松对记者坦言，对中国刑事法治的现状和辩护律师的前景，他的感受基本是“消极悲观的”，但正是因此激发着他对刑事辩护越来越浓的兴趣。

　　2000年前后，他承办的刑事案件越来越多，并且开始接触“大案要案”，其他案件越来越少，直到2003年，他基本上放弃承接其他案件了。

　　在刑事辩护“这个圈子里混了多年”，张青松对刑事法治和辩护律师这个行当逐渐有一些真正的感触。

　　现在大部分律师都是同时承办各种类型的法律事务，很少甚至不办刑事案件，而公安机关、检察院、法院刑庭长期专门参与刑事诉讼，并且有细致的分工，因此从业务层面上看，很难想象律师的刑事业务会同等于甚至高于司法机关的工作人员。

　　“只有最专业，才会有最好的辩护，只有最好的辩护，才最能维护刑事辩护律师这个群体的地位。”他说。中国有很多优秀的、有高度责任感的刑事辩护律师，却没有一家专门从事刑事辩护的律师事务所。

　　几年的刑事辩护生涯也让张青松感受到了个体奔跑的孤独和个人呐喊的微弱。这种局面让张青松希望能与那些志同道合的同行们，一起成立一家专门从事刑事辩护的律师事务所，大家共同努力一道成为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群体。

　　支撑的力量

　　“北京大学法学院的陈兴良教授曾说，法律制度就像一个桶，它能盛多少水，不是由最长的那块木板决定的，而是最短的那块，刑事法治就是最短的那块板。”张青松认为陈教授的这个“木桶定律”非常形象。事实上，刑事辩护律师正是用来加长那个短板的钉子或者黏合剂。

　　基于这种理解，张青松说自己“狂妄”地想改变现实的一些东西，“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努力地为社会做点什么，哪怕这种努力只推动社会进步半毫米，都是巨大的贡献”。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张青松找到了很多同行，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但朋友们也向张表达了他们的担心和顾虑：专门做刑事案件，案源如何保障？刑事案件的当事人一般都是贫弱的，没有高昂的律师费，律师能不能生存？刑事辩护是和公权力相对立的，会不会因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刑法》第306条设定的律师伪证罪？

　　大家的担心和顾虑，张青松也曾有过，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创立专门从事刑事辩护律师事务所的理想。通过考察分析，做刑事辩护的确存在经济风险和执业风险。对于经济风险，张青松认为做律师尤其是做刑事律师，对钱财不是太追求的话，生存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执业风险，作为北京市律师协会权益保障委员会委员的张青松不相信有人会故意去迫害刑事辩护律师。这样的工作经历让张青松发现，“出事”的律师有的是在遵守职业道德或职业纪律方面存在缺点，有的是经验不足。如果通过经验和素养避免这些“雷区”，刑事辩护并不是死胡同。

　　一次去美国考察的经历，让张青松更坚定了自己要创立专门从事刑事辩护律师事务所的想法。“美国有不少刑事辩护的专业律师事务所。在美国，虽然刑事辩护律师和其他律师相比，不是最富有的，但他们是最受尊重的律师。”这给予了张青松很大的信心。

　　他决定自己先做起来，给其他同行看看。如果做成功了，就是给有从事刑事辩护理想的律师一个平台，吸收优秀的刑事辩护律师共同为中国的刑事司法做出应有的贡献。如果律师事务所倒闭了，就是告诉大家这条路“是不好走的”。

曾时刻准备律所垮掉

　　在这种连他自己都称“远大得几乎不可实现的理想”的支撑下。2006年9月，张青松创立了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取“崇尚人权”之意，专门从事刑事辩护。

　　张青松告诉记者，现在律所的合伙人中有一位是他的妻子，同样作为职业律师的妻子以这种方式给了张青松全力的支持。

　　在刚开始招募律师的时候，张青松对前来应聘者进行了提前的“免疫”：钱够花就可以，钱是赚不够的；如果真想赚钱的话，就不应该来做律师，因为律所只是社会中介机构，不直接创造财富。虽然个别律师很富，但富律师不会普遍存在，否则社会就不正常了。

　　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至今仍流行着张青松对财富的诠释：80平方米的房子与180平方米房子的区别就是你得多拖100平方米的地板；奔驰汽车与富康汽车的区别就是奔驰车更费油。

　　“在尚权所刚成立的时候，说实话，我时刻都做好了这个所垮掉的准备。”张青松对记者坦然承认，如果自己的探索失败了，他就重新去做自己的老本行。

　　不过，张的这种顾虑正在渐渐打消，在尚权所成立的半年时间里，张青松和伙伴们的信心“越来越足”。张青松认为，他们的做法不是乌托邦：“我们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地去做，会做得有声有色的。”

　　张青松说，一个人和一个律师事务所都应该是“有风骨”，他经常告诉伙伴们，他并不要求大家给律所创造多少利润，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给律师事务所砸牌子，要做对得起法律、对得起律师职业的事情。

　　目前，尚权律师事务所有七八位专门从事刑事辩护业务的律师。在空闲时间学习业务，已经逐渐成为大家的习惯。每个律师手里的案件，一旦进行到关键时刻，全所的其他律师都要参与到案件的讨论当中，这样不仅可以让尚权所代理的案件达到最高水平，也可以保障每个律师的职业行为必须符合法律，不越雷池半步。而且在财务方面，为了防止律师私自收费，就是一分钱，他们也要给当事人出示票据。“虽然当事人普遍对刑事辩护律师非常信任，希望给律师最多的利益，但是我们在收费方面是非常透明和负责的。”他说。

　　由于业务精湛、服务专业，目前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承办的案件都能让当事人感到满意，“案源在不断增加，能够维持律师事务所正常运行”。

　　不仅仅是律师事务所

　　在中国当前的刑事辩护界，年轻有为的刑事辩护律师几乎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对于张青松来讲，这种青黄不接的现象是“很不幸的事情”。

　　“我们所里有个律师是刑事诉讼法硕士毕业，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在做经济案件的代理。我对他说，你学了这么多年的刑事诉讼法，做经济案件可惜了。于是我把他招进所里，并把他的工资涨了起来。”

　　作为年轻的刑事辩护“老人”，张青松认为年轻律师由于缺乏实战经验，在做刑事辩护时，很容易出问题。“做律师也是需要感觉的，其中包括对人的理解、对法律的理解以及和人沟通的技巧等等。刑事辩护本身就是‘和人斗’的一门艺术，这关系到人的人身自由权和生命权，做了律师不是翻翻法条就可以做的。书呆子型律师和学者型律师是有根本区别的。”

　　面对周围朋友关于尚权律师事务所由于迫于压力是否会放弃刑事辩护业务而转接其他业务的疑问，张青松坚定地表示，尚权所只可能因为专门搞刑事辩护而跨掉，如果为了生存而开展其他业务，那就失去它成立的意义了。

　　“从业务上看，刑事辩护好像是非常窄，其实往深里做，刑事辩护的业务也是无穷尽的。”所以，张青松给尚权所的定位是除了做刑事辩护业务外，还要参与刑事司法和刑事辩护的研究活动。

　　目前为止，张青松律师与北京大学法学院、北京市律师协会共同发起进行“刑事辩护律师执业状况调查”、“取保候审制度改革与辩护律师的作用”等科研项目，参加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主办的“跨国犯罪预防”、欧盟英中协会组织的“加强死刑辩护”、“英国保释制度研究”等重大国际交流活动。

　　针对最高人民法院收回死刑复核权的做法，尚权律师事务所还开展了承诺为部分死刑复核案件提供法律援助(免收律师费)的公益活动。对于自己的做法，张青松认为，目前中国刑事司法还不完善，还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他的理想是通过自己的实践经验与学者和其他法律实务机构合作，共同推进刑事司法的进步。

　　“这谈起来好像是太大，但我们应该有这种理想，以带动更多的律师参加到法治建设中。”

　　希望所里都是大牌律师

　　“这个律师事务所3年没有垮掉，就说明在中国走刑辩专业所的路是成功的。3年后，我们就要考虑发展问题。” 张青松说，从律师到律师事务所主任角色的转变让他感到了压力，因为“不仅要考虑律师事务所的发展还要考虑其他律师的发展”。他希望律师事务所走上良性发展后，他会找其他人专门管理事务所而他自己还是专门做刑事辩护业务。

　　对于所里的年轻律师，张青松毫不吝啬地精心培养，“我极力想让尚权有一大批名律师，这样律所才有前景。”记者问张青松，会不会有律师成名后跳槽的担心，张青松笑着给予了否认。“走了就走嘛，起码从尚权走出去，他的刑事辩护业务很强。如果我能为社会培养一个好的刑事辩护律师，那是我的荣幸，至少被培养的人不会因为我培养他而骂我。只可能他觉得尚权所不适合他，他选择去别的地方。”

　　张青松对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的展望是，拥有大批的、全国知名的律师，每个专业律师都有豪华明亮的办公室并且有很多助手协助处理事务。除此之外，律师事务所拥有专门的从事相关法律研究的学者和专家，有专门的存放众多法律书籍和资料的空间。“我希望将来，人们一遇到刑事案件就会想到尚权律师事务所。”

　　张青松说，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他会“提前退休”，去专门从事刑事司法研究工作。“做律师不可能做一辈子。办了那么多的案子，如果最后不形成一个产品的话，对社会就没有意义了。我希望到最后，我能给社会留下一本书，如果大家觉得里面有些可圈可点的东西，那就足够了。”

　　张青松表示，他太热爱刑事辩护工作了，他准备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刑事司法与刑事辩护的事业当中，当然，前提是一切都能像他设想的发展。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5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