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到底痛不痛

最近关于“活熊取胆”的争议此起彼伏，蔚为壮观。细细一看，在对那些被关进铁笼里活生生取出胆汁的熊到底“痛”还是“不痛”这个问题上，“力挺”方和反对方竟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目前的局面是“力挺”方质问对方，你不是熊，你怎么知道熊痛？而反对方也不敢示弱，反击说，你也不是熊，你怎么知道它不痛？于是两个阵营谁也说服不了谁。事件还在发酵，这个“痛”还是“不痛”的争论似乎还会继续下去。然而，作为旁观者——还真的不是熊——的我们，可千万别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陪着走下去了，因为，如此走得越远，我们犯的错误就更多。我们该想点别的了。

问题不在“痛”还是“不痛”的答案本身，因为这个问题本来就无解，正如古代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故事带给人们的千古难题一样。透过这样的争论，我们应当看到的是一种以科学的名义转移、掏空问题的价值属性，将抽象的哲学命题以科学、技术的形式化解于无形的倾向。这种倾向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是我们要在更大的范围里面关注和警惕的，我们需要守住我们的基本信仰。

可以相信，只要需要，总有一天，科学家们可以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材料，向世人“雄辩”地证明黑熊不但“不痛”，并且还很舒服，舒服得和“妈妈给孩子喂奶”一样。同样，如果需要，科学家们有一天也会拿出冠冕堂皇的数据向世人展示，原来鲨鱼被血淋淋地割掉鳍也毫不痛苦，其实他们几百年前就不想要这玩意儿了，现在人类帮它们割掉了，鲨鱼们开心得不得了，所以鱼翅应该大吃特吃，不但于我们身体有益，对鲨鱼还是造福。等等。

我们要问的问题是“是这个问题吗”？在所谓的“事实真相”永远无法被证实或者证伪的情况下，我们确实无以“科学地”驳斥这种种“不痛”的论调。但是，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这样的问题上展开貌似科学的争论而迷失了大的方向。在纯粹的科学和技术之外，我们还需要那么一点基本的良知和敬畏之心。而我们对之保持敬畏之心的那些东西，本来就不需要在科学的名义下，去争论出个什么存在不存在，是这样还是那样的结论。所谓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句话，应该也包含着这个意思。

文明本来就是建立在很多假设和“想当然”之上的。这些假设和“想当然”，是人类历经成千上万年，在人和自然、人和人的关系上总结出来的“应该如此”的结论，至于“为什么”，在所不论，根本就不用去追究。这些大家都愿意“想当然”地视为正确的东西，就是所谓的伦理和道德的底线。正是因为有着很多这样的“应该”，人们才创设并遵守着基本的规则和道理，才可能相安无事，天人合一。

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科技，但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其结果会表现出背离人们发展它们的初衷的倾向，人们原本所追求的目的成为了手段，美好的理想变成了冷冰冰、硬生生的机器、数字、符号，到最后人类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个符号。这就是所谓的“异化”，其结果是造就“单向度的人”和分裂的社会。西方已经在探讨“后现代”问题，就是对技术和科学带给人类的真正后果，进行深刻的反思：我们的技术是否也该歇会儿了？熊究竟“痛”还是“不痛”，要研究下去吗？

笔者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时，母亲经常给讲的是“那个卖大头菜的”故事。说这个家伙经常把烂掉的大头菜混在好菜当中卖给村民，还经常短斤缺两。终于有一天，他挑着担子刚走出村子，就被一个响雷劈死在了小路上。几十年后的现在，这个故事还在我们村子里由大人向他们的孩子讲述着。你能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糊弄孩子，要不要讲一点科学常识啊，遭雷击是自然现象，和好人坏人无关，如果雷锋当时在那个位子上也会被劈死……能这样吗？要这样去“科普”、去揭穿这个故事中的“迷信”吗？我们用科学的名义终结了这个故事，我们进步了吗？看来显然不能吧。

正如这样的“报应”观念，所谓的人类良知、道德底线，其实都是要求我们保持住那么一点最起码、最基本的敬畏之心：有的东西是不能怀疑的，应当不折不扣并且永远相信它并身体力行。黑熊“痛”还是“不痛”，就是不能去讨论的，我们应当确信它们很痛苦；被割掉鳍的鲨鱼也肯定很痛苦，“那个卖大头菜的”就是因为赚昧心钱而遭报应的……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相信，人类应当尊重大自然，尊重基本的人伦规范。在科学和伦理之间，我们只能也应该做得如此“糊涂”。因为，事实上，谁也不能“真理”性地证明鄱阳湖水域面积缩小是因为人类无节制的活动导致的，大气变暖是人类活动导致而不是以亿计的宇宙自身变化当中的一瞬间的小插曲。

所以，黑熊到底“痛”还是“不痛”，这样的问题本质上本来就是伪命题，还是省省吧。

上海市金茂律师事务所  杨红良

2012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