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软”细节

近几年，从宝岛台湾观光旅游回来的朋友、同学、同事，对台湾风光的评价基本上都是正面的，对那里的一些“软”的方面，往往更是赞不绝口。我想他们的想法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也曾有同感。在大陆游客还没有大批量赴宝岛观光的2007年上半年，我有幸去了一次台湾。那次十一天的行程结束后，这个我从小就向往着的地方，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其中很多因素，也正在于台湾的“软”的方面。那些“软”的点点滴滴，不动声色却实实在在地展现了那里社会文明的进步。

台北的101大厦可谓举世闻名。登上这个雄伟壮观的建筑物，可以在“诚品书店”里怡然自得地看书，著名的松山机场就在不远处，台北的市容市貌尽在眼前，但那天大厦里的一个细节令我印象特别深刻。在最上面的观光层的卫生间里，一名清洁工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身边放着一只装有大半桶水的水桶和一包清洁粉剂，带着橡皮手套的右手拿着一把硬质毛刷，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沿着地板砖之间的缝隙，来回使劲地刷着，一点一点地清除积在缝隙里的污垢。清洁工不紧不慢，似乎在做一件精致的手工活，进进出出的游客丝毫不对他带来任何影响。我仔细看了一下，经他刷洗过的缝隙，几乎看不到污垢了，当然，没有刷过的那些缝隙，本来也就不见得有多脏。看得出来，这项清洁工作是定期做的，并且间隔时间不长，毕竟来这里观光的游客实在太多了。厕所的主要功用在于解决“实际问题”，一般而言，只要整洁、无异味就可以了，但101大厦的管理者，看来太珍惜这座大厦能留给世界各地游客的印象了，以至于他们把工作做到了可谓极致。如此一来，这座大厦也就超越了一处可以用来赚钱的风景名胜的意义了。

在淡水参观“红毛城”的经历也令我回味长久。那天，我从台湾大学参观后坐地铁到达淡水镇已经是中午了。我先乘船渡过淡水河，去对岸逛了逛。那里的垃圾箱边上往往有一个专门用于回收旧衣服的铁皮箱子，社区居民可以随时将自己不再穿的衣服投进去，以调剂给一些需要的人穿。近一两年，这样的旧衣服回收箱在上海的小区里也偶尔可以看到。这种慈善举措，不知道是不是向台湾学来的。乘船回来后，我又先参观了真理大学，等我赶到“红毛城”的门口时，已经是傍晚5点钟了。我急切等问售票处还卖不卖票，售票员和颜悦色地告诉我说，我来得晚了，这里5点半要关门，只有半个小时的参观时间了，如果我愿意看的话也可以，现在卖的是半票。于是我买了一张半票，跟着三三两两的其他游客，逐个参观了里面的建筑，每个景点的讲解员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给游客讲解着台湾岛的历史。半个小时下来，我看完了全部景点，虽然觉得有点紧凑，也没有细细观瞻，但还是觉得自己很庆幸。试想，如果因为我来的时间晚而吃了闭门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淡水小镇，漏掉这个闻名遐迩的“红毛城”，肯定是这次台湾之行中一个大大的遗憾。这让我不得不对比起大陆的很多名胜古迹，一到停止入园时间，就一概谢绝游客进入，更没有听说最后一段开放时间里卖半票放人的。两者对比，一个是真正从服务于游客出发，一个是从“管理”和“秩序”出发，就很明显了。其实，再好的景致也往往是“看景不如听景”，但附加于看得见的景致之上的看不见的东西，或许更能说明那里的品质。

台湾的“汽车文化”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台北大街上行驶的汽车不可谓不多，但极少鸣喇叭，即便是在上下班高峰时间，以至于我和接待我们的台湾朋友开玩笑说，你们这里的汽车是不是不安喇叭的？汽车过人行横道线，我看到的都是车子礼让行人而不与人抢道。更值得一说的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等行人从车子前方走过几秒钟后，汽车才会从你身后开过，我想是司机在避免给行人带来可能被撞到的紧张感，而不只是确保车身不和你接触到。在忠孝路上，我曾几次“以身试验”，故意站在横道线上佯装看报而放慢脚步，结果是转弯的汽车都没有用喇叭声向我抗议过。台湾人停车也讲规矩。那天，我路过国父纪念馆不远处的一个运动场，好多年轻人在那里运动，场地边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因为划线的停车场地有限，有的车子停到了不是专门用于停车的空地上，但没有停在人行道上的。再仔细一看，那些没有停在停车位里的车子的挡风玻璃后，都立着一块自制小牌子，上面或印刷体或手写体写着“如有挡道，请拨打车主电话ХХХХХХ，敬请谅解”等文字。这样一来，一旦车子影响到别人的车子进出，就可以让别人打电话告诉自己过去挪位。在人口稠密、交通拥挤的市中心，这么一块小小的牌子，足以让人感觉到这里的空间原来并非那么逼仄和压抑，而是充满着礼让和温情。

很多人从台湾岛观光回来后都说，台湾的硬件建设比不上上海。这应该是事实。但是，一座城市的先进与落后，确实不应只通过高楼大厦的数量多少和光鲜程度来衡量。当一座城市里的方方面面，每一个“软”的细节，都能体现出为他人着想、为共同的美好生活留有余地的时候，这个城市肯定会打动人心，赢得敬重。一个社会中，不论是普通黎民百姓，还是公共管理机构，都能真心诚意地为他人着想，公民社会的基础也就有了。这，正是那次台湾行以后，我一直告诉身边的朋友台湾值得一去的重要理由。

上海市金茂律师事务所律师  杨红良

2012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