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律师“闹庭”

         最近，国家最高层面的法院领导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说少数“无良律师”“闹庭”，吊诡的是这一消息还被公开到了网络上，于是引起很多律师同行的反感。作为全国二十几万名律师中的一员，尽管还未曾“闹庭”，本人也确实很难理解居庙堂如此之高的法院领导，竟会出此言论。这番言论，无疑会极大地挫伤在这个从市场到官场都盛行丛林法则的年代里，从职业群体的角度而言已经为数不多地承担着规则、法治和理性的倡导者角色之一的律师队伍的心灵。

律师要赢得官司和委托人的信任，没有必要“闹庭”。在近年来的办案经历中，我已经多次看到政府部门的官员或者法院的法官，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来访者，要求他们“还是去请个律师来吧，和你们很难讲清楚。”有了律师的中间桥梁作用，法官就容易把案子讲清楚，把纷争化解掉。我也多次看到，在法院的某个角落，代理律师站在一群或当原告或当被告的老百姓中间，对着他们耐心地讲解案件中的法律问题所在。在自己办案的过程中，也有很多次，主审法官通知我，要我把案件中的法律关系对当事人讲解清楚，免得他们收到判决书以后想不通，甚至还会上访。总之，我的感觉是，从事着诉讼代理工作的广大律师们，在当事人双方争锋相对甚至不共戴天的矛盾交锋中，扮演者劝慰、调停、开导的角色，他们使用的是专业法律知识，容易被当事人接受，大量的潜在危机得以消灭在萌芽状态。我们经常看到电视上的普法节目，法庭上气势汹汹的多半是当事人，而代理他们的律师，总是从容不迫、冷静沉着，因为他们知道，把法律问题讲清楚才是律师的职责，哗众取宠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律师没有必要和法庭对着干，赢得官司才是重要的。判决权在法官手里，法官绝不会对善于“闹”的律师有所倾斜。也就是说，“闹”是律师对自己当事人不负责任的表现，最终对律师本人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所以，律师毫无必要在法庭上“闹”。

换一个所谓消极的角度而言，律师也不敢“闹”。律师属于“民间”人士，受制于官方，即便是最基本的为了保住饭碗，律师们也不敢“闹”。本人由“国家干部”转变为律师的过程，让我切实感受到律师群体的民间属性。没有国家经费拨款和人头编制，律师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在为当事人提供一对一服务的过程中，谋得自己的生活所需。律师的“上头”，有近乎“二政府”的律师协会，还有司法行政部门，随时随地监督着律师们的所作所为。律师一有犯规之处，就会遭到通不过年检进而不能继续执业等处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律师用的每一张纸，都是自己赚来的。面对着谁都绕不过的“稻粱”问题，哪个律师也不敢触碰“高压线”。近年来，律师们还普遍觉得办案子有“如履薄冰”之感。一个律师朋友对我说，几年前他已经被列入“黑名单”了，没办法。

最高级法院领导的律师“闹庭”说法，自然有所指。但从现在我们所能得到的信息看，这位高官所指的律师，如果确实存在客观上的在法庭上“闹”的情形，也是被法庭逼出来的，被不讲基本的审判规则和程序正义的法庭逼出来的。所以，他们的“闹”是正当的，是为了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甚至可以说为了维护国家和宪法的尊严，所需要的。他们的“闹”是勇敢的，是值得表扬的，是应当大力提倡的。作为一名没有任何权力的民间专业人士，面对着不遵守法律到了“裸奔”地步的法庭，敢于冒着丢失饭碗，甚至锒铛入狱的风险，大胆地站出来，光明正大义正辞严地“闹”，其勇气可嘉，其精神可表。吾所不能，但吾仰之。

上海市金茂律师事务所  杨红良律师

2012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