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行
时间：2010-09-05 09:25:22 作者：陈宗荣 文章分类：我的博客
我们下榻在广文楼，广文楼是宝珠山最大的宾馆，占地300多平方米，为五层建筑。我真为卢、应四兄妹，特别是××在筹建广文楼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勇气与毅力所折服。
利用午饭前的一个多小时，应××带我们参观了宝珠山的教堂和益寿中心。从远处望教堂是一处极佳的风景：教堂坐落在主村对面的山头上，西式建筑与钟楼的尖顶在青山与蓝天的衬托下，格外尊严、肃穆、宁静、祥和。我们遇到了六六届的学友王××，她是××化工的老总，她介绍说：“教堂是教友捐资修建的，很快就筹到足够的资金，把教堂建起来了。教堂能够容纳二、三百人同时做礼拜。”她并没有说她自己捐了多少钱，但是我事前已经知道她一人就捐了三百万元。教堂的主楼已经基本完成，只差周边的道路铺设与空地绿化。
星光益寿中心是建于九十年代后期的别墅群，是原南平地、市的一些主要领导看中宝珠山的风景与避暑功效而购建的。原南平地委书记黄文麟、原南平市委书记林新华等一批退休的官员，各自拥有一座别墅，每年夏天在此住上两、三个月。宝珠为这些退休官员提供了极佳的去处，退休官员的留住也给宝珠的旅游业带来广告效应。
下午应××带大家到几处景点走走，我因为要赶写讲课稿，独自一人呆在宾馆里工作。我花了一个半天加一个晚上时间终于将《刑法与刑事诉讼法普法知识讲座》提纲变成讲稿。
8月22日上午，我们到附近的景点走了一走。玉带湖与朝笏园是极好的去处。在毛竹与杉木的混交林中漫步，到清凉的亭中小憩，能够使身心彻底地放松。
九点多钟，大家回宾馆搓麻，应××特意陪同我一人将昨日没去的景点补上。我们先到卢××家看看，卢××是一位很能干的玢珰村的农民，因为祖籍在宝珠，所以前六、七年就在宝珠盖了一幢框架结构的小楼，据说是宝珠第一座新式楼房。卢××的小楼宽敞、整洁、明亮，特别前庭后院打扫的非常干净，种上花草，铺上石条，真是纳凉的好地方。在他的院子里，我邀请他们夫妇合影，毕竟我们在玢珰曾经同一个生产队共同劳动过。
离开卢宅，我最想去的就是宝珠小学，四十多年前我曾经多次来过，当我驻足在主楼前面，发现这是一幢砖木结构的建筑，大概修建于七十年代，我连“物是人非”的感觉都找不到，只剩下“物人全非”的慨叹，四十多年毕竟太漫长了。
晴雨树和廊桥是宝珠的标志性景物，我当然要去。在晴雨树前，我没有看到传说中的“丝丝细雨”，或许是因为阳光不够灿烂的缘故吧！凌云桥是一座木拱古廊桥，给人一种沧桑感。离凌云桥经一小段古树耸立的便道即到达接龙桥，接龙桥与古官道相连，是出入宝珠的必经之地。两桥之间有一座小山，名“宝山”，已开辟为天庭公园，风景极佳。下天庭，穿过田垅到达宝珠小学旧址，园内的建筑已荡然无存，只有拱门还在，上面从右到左写有一行繁体字：“南平县宝龟山两等小学校 一九○八年设立”。拱门两侧竖着写有一付对联：“俗淳民朴孕育出耐劳耐苦贤子弟 文盛师傅教化成有德有才好学生”。高山农村居然有一所百年小学，就凭这一点也能够判断出：宝珠真不愧是一个人杰地灵的文化村！
22日下午3时许，我们离宝珠回南平。我想下一次我会把福州的同学带来的，那可是同学聚会的很好的场所！
2010年8月26日
附：
在宝珠的日子里
我几乎都已经是一个地道的乡下人了，然而仍被宝珠的朴素而又充满欢愉的生活深深地感动。在这儿，美丽的人和美丽的物和谐地交融，它不仅使你的精神愉快，而且还用异常欢快的节拍激动着人的心灵，鼓舞着人的意志，在这种无可抗拒的力量的冲击下，我怎能不说话呢？
一、命运啊，命运！
我正在对高尔基的《回忆录选》中的一篇文章感叹不已，朋友们恰好邀请我到宝珠走一走，这很合我的意思，我当然要去的，此外，我还要把这本书带上，这倒不是担心在山上的时间难以打发，我是真真切切地想知道生活在高山上的、身为乡村教师的朋友们对“安东•契柯夫”那篇文章有什么反应，因为那篇文章里有关于帝俄时代乡村小学教师的悲惨生活的描述。
宝珠我已到过一回，只几个钟头就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我凭直觉感到对这里的朋友们是用不着拘谨的，但是仍不敢冒然地用那篇文章去扰乱朋友们的心情。一直等到我确信在这些朋友中没有一个是神经衰弱的，我才敢提起那篇文章来。记得是一个坏天气，窗外一片泥泞，远处的山和树似乎都得了忧郁症，凄切地隐藏在灰蒙蒙的大雾中。近处的两棵老树，一棵秃了顶，另一棵完全枯死了，一切都怪叫人扫兴的。出去走走吧？又不是适合散步的天气，于是我想让大家读一读“安东•契柯夫”那篇文章。
陈××是站着读它的，她手里还抱着课本和讲义。——我这时特别强烈地感觉她是一位真正的乡村教师，我的这种想法倒不是由她手里的东西所引起的，依我看来，在她读书的认真与安静的姿态里充满了乡村教师的气质。她好像是在读一封令人深思的信，默默地使人不敢打扰。上课的钟声响了，她一句话也没说，走下楼去，那本书正打开在“安东•契柯夫”那篇文章上，不过已翻过去了两页。我想这种安静，决不是无动于衷，我深知人们对某种事物缺乏兴趣时的聊赖的表情。
这天晚上，我们几乎都在谈乡村的生活：
“我一点也没有想到会到这儿来。‘怀着充军似的心情’，就是这样的。”杨××追述完到乡下的经过后沉静地说。他的声音很宏亮，而且还带有适度的喉音。我想他唱国际歌一定特别好听。
陈××回忆起冬天的晚上——“只有我和江××两人，在‘屋顶破烂而且潮湿的学校里冷的打颤’，真的，怪可怕的。”她说这话时很快乐，一点也不显出害怕或者抱怨的样子。
江××是谈她过去在单人校时的情况，她说“一年里面有八、九个月过着象隐士一样的生活”，这使我更加相信她在给我的第一封信里的话——“不爱在这里，仅仅因为是单人校的缘故。”
当然，朋友们是什么都谈的，然而每一个人在我的头脑里存留的印象却有它独特的地方，但是他们给我强烈的共同的感觉：热爱生活！
二、三幅素描
有一天，杨××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翻看相册，那是一本纸质很粗糙的笔记本，嵌相片的相角也是店铺里通常卖的那种用铝箔制的，难看死了。我正在诧异：他怎么连一本漂亮些的相册都没有？他说话了：“我是最不喜欢照相的。”我接过他的相册，里面只有一些他中学时代的同学的照片，而且全都是男同学。他情不自禁地向我介绍起他的同学来，当然是介绍他们的命运。他的眼睛在每一张照片上只停留极短暂的时间，然后简单地说：“清华”、“复旦”、“空军——听说已经上天了”、“上山”------。当我翻到他的照片时，他苦笑着说：“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容许我再啰嗦一句：他唱男中音一定特别动听，你听，他的喉音发的多么有力量。
陈××的乡村教师的气质不仅显示在她读书的姿态里，她还能很生动地摹仿孩子们的口气说话，这是心地善良的、天性是教师的人才能做到的。我们有一位老同学是宝珠人，然而顾虑却使她根本不回家乡来。陈××用完全是这位同学妹妹的口吻叙述这件事情：“江老师和我姐姐是好朋友，我到我姐姐那儿玩时她告诉我的。我都不像我姐姐，但是，我还有一个姐姐，我很像她。”她摹仿孩子说话时，声音非常清脆，单纯、天真简直是融化在声带的每一下振动里。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我姐姐都不回来玩，人都是这样的，一离开家就不爱回来了。”她仍然用刚才的音调说完这句话，但是我已经感觉到她是多么巧妙地掺进些悲哀。我真想象不出那位女孩子说这话时与这有什么两样！我想这不是单凭对学生们的观察所能做到的，没有对教师这种职业的感情，即使有敏锐的洞察力也无法那般地了解和熟悉孩子们的语言与心灵世界。
江××夫妻都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用不着特别夸奖她。她刚度过蜜月，她很幸福，她的心里填满爱情。我只要举一个例子就能说明这点：我们在宝珠经常玩一种叫“赶猪牵羊”的纸牌。而她却很大方地当着大家的面袒护庄××，当我们“抗议”时，她也犹豫过，然而爱情还是压倒一切，她仍然袒护他！
三、日落
遇到天气好，我们也出去散步。有一回，我们一起到村头看日落，还带了照相机。记得唐代的诗人李商隐曾经轻轻地感叹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们总是以落日来象征某件衰败了的事物。在我的印象中落日是凄楚的，其实这很不公道。
傍晚是宁静的，没有一丝儿风，我们坐在坎顶上等候着太阳的没落，黄昏以它绚丽的景象展现在我们面前：
向下远眺，一条弯曲的河流在群山之间闪着铅灰色的光，桥梁、工厂的大烟囱、一排排的楼房和村舍------，是那么的小，那么的矇眬；一层层的梯田顺着狭谷向山下降去，好像无数面从天而降的镜子，只是一面比一面小；近处的山轮廓非常分明，而远处却成了深蓝深蓝的一片------。一切都是那么地温和，那么地沉着！
对面的天空，在那离山只有一尺的地方，逐渐地全被晚霞染红了。晚霞象潮水，一浪涌过一浪，看上去好像还有海船在行走，太阳就像“煮熟的月亮”渐渐沉落在红色的浪潮里。一天当中，只有这个时候，太阳才不是一个大力士，它向亲近的人们——我的宝珠的朋友们就是这样的有福之人，显露出它的温柔的一面。我没有想到，它会是如此的妩媚，如此的多情！
四、小天使
看得出我的朋友们是喜欢日落的，但是他们更喜欢穿绿色制服的少年“小圣土”，因为只有他才能带给他们心灵所需要的一切。每到邮递员送信的日子，大家都会互相提醒着：“今天小圣土会来，别忘了写一封信。”其实，他们是在自言自语，我敢断言谁也不会忘记这件事情。每个人都有亲人和朋友留在家里或更遥远的地方，所有要说的话都只能装在信封里寄去，而所有使人欢喜或使人缄默的消息也只能由信封里传来。对于像我们这样生活在田园僻野的人，每封哪怕是极普通、极平常的信，也都会显得特别亲切和宝贵。不要以为这是感情脆弱，在静僻的乡间，在寂寞和单调的生活中，听不到一句亲切的和使人得到鼓舞的话，那将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纵然，乡村生活对于充满青春活力的人是欢快的，但是这种欢快是人的生命力和壮丽的大自然共同作用的结果，我们不可以因此而否认它的寂寞与单调的一面。正因为我的朋友们相信了青春的力量，相信了大自然，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有信心地等候“小圣土”的到来。他们相信那个穿绿色制服的少年会把他们想望的一切带来的。
我无法描述朋友们收到信时的激动的心情，——那样地急不可待，那样地聚精会神，摒住气——这不是紧张，而是忘了呼吸。在这个时候，你一定不要打扰他，让他单独地享受片刻感情上的欢乐吧，大家都会有这种权利的！
五、太阳啊，太阳！
在宝珠的日子，我的心里充满了欢快，现在我要回我的“窠”去。“我从你们带走了回忆，但是却把心儿留给你们”，普希金的诗句骤然跳上心头。我怎能不这样想呢？
太阳出来了，它照耀着雾的海洋，我们的眼前展现着清晨的雄伟的景象：大雾像一条雪白的河流，滚动着、翻腾着，向着东方，那泛滥的潮水正以它不可抑制的渴望冲击着被它弥漫了的山岗。太阳就在这一切之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朋友们，看看太阳吧，让我们生命的驿车跟随着它，在人生的征途上飞驰！
1968年5月23日 于井窠
